王淑云终究是心软了。
她其实并非抠门,只是潜意识想省钱,但其实省再多钱,她也不会花在自己身上,终究还是会花给丈夫和孩子们。
如今听沈雁翔说的很有道理,便不再坚持,一家四口转头去布料杂货供销店。
这个年代很多店铺还不像后世分类那么清楚。
服装还算在日杂范围内。
和锅碗瓢盆,都属同个分类。
而时代走到这时,正处于计划和市场经济交汇期,既保留了计划经济的些许机制,又萌生了市场经济许多萌芽。
所以,既有公家开办的供销社,也有私人摆摊的小买卖,互不干涉,互相共存。
王淑云进杂货店之前,下意识看眼旁边一排地摊,她之前若是买点做鞋面,或者缝补衣服的碎布,都是在旁边摊位上。
还从没进过供销社。
哪怕供销社硕大的招牌明亮晃眼,但她从来没想过进去看看。
潜意识认为那里面不是她们这种生活层次的人,能享受的地方。
而今日,她进杂货店前,看到昔日光顾的摊位上依然挤著很多人,将摊位上的旧布翻来翻去,试图从其中找到几片颜色更均匀,质地更柔顺的布片。
但既然是粗糙的手工布匹,又是土法子染色,又能光滑,好看到哪里去,这种布做成的衣服不但会慢慢褪色,而且因为染布不均匀,还有很多颜色深浅不一的暗斑。
天阴天黑不觉察,要是太阳照下来,就能清晰图像出来。
王淑云偷偷看眼沈雁翔的后背,他身上的布也是出自地摊,现在看起来灰蒙蒙的,似乎是一片黑白相间的灰布,但其实原本的颜色是深蓝色,只是随着不断清洗,颜色渐渐褪去,变成现在的颜色。
是得给雁翔好好做两套出门的衣裳。
他这么辛苦,都是两个孩子的阿爹,一直穿这样的衣服,走外面见人肯定被笑话。
想到这里,王淑云心情慢慢好了些。
今天敢进这里,都是丈夫的功劳,虽说他之前人老实,也没啥本事,看只要偶尔像现在这样,能额外赚点钱,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这样就蛮好的。
她越想心情越好,不知不觉,嘴角偷偷扬起几分微笑。
明明没有吃糖,心里却像两个孩子一样,都甜蜜蜜的。
一家四口刚走到店门口,迎面却有三人转出来,因为店门正对进去是货架,进去需要从两边巷道走,出来的三人差点撞在他们身上。
两人各自拉一个孩子下意识躲开。
想着让对方先行出去。
没想到,那三人走出门,却没立刻离去,其中一人却喊道:“哎呀,淑云啊,你怎么也来供销店了?”
沈雁翔和王淑云这才注意到三人模样。
一起皱起眉头。
下意识彼此看了眼,也都看出对方眼里不满的神情。
三人两大一小,两个大人的妯娌,小的是个和娟娟差不多大小,但比娟娟矮半头的小男孩,嘴里正拿着个糖葫芦在吃,吃的满脸糖渣子。
正是五叔沈五渔家大儿媳陈巧梅和二儿媳侯翠翠,小男孩正是侯翠翠的儿子,叫沈宏伟。
沈雁翔原本就是在五叔的渔船上干活,正是和侯翠翠的老公,也就是他的堂哥沈大江看他不爽,将他生生赶走了。
或许与他之前做事不麻利也有关系,但更重要的是,侯翠翠想让她娘家一个侄子在船上干活,而沈大江虽然和沈雁翔是亲堂弟,却因为沈三渔和沈五渔的关系一般,对沈雁翔并无太亲密的感情。
让沈雁翔郁闷的是,如果真想给你媳妇娘家亲戚腾开位置,那可以直说,不要以能力不足,干活差折腾人,而且四处说,让村里很多人都知道。
搞得他一度情绪低迷,也间接导致性格进一步自卑化,最终才出现不可挽救的惨剧。
所以,沈雁翔看到侯翠翠,心里下意识讨厌,脸色便随之一黯。
而王淑云则是更简单。
在她眼里,丈夫本就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性子老实点,被对方辞回来,肯定是丈夫在外面受了欺负。
欺负丈夫的人,她当然不高兴。
一时间,气氛有些冷。
侯翠翠眼珠一转,出门拉起王淑云的手,热情地说:
“淑云啊,还有雁翔,我正要找你们说这个事呢,你说你二哥那人,怎么就是个糊涂性子呢,沈雁做事不行,可以慢慢锻炼嘛,谁天生会做事,我那侄子能力强,到哪里做事不是做,也不一定要在我们船上是吧?”
陈巧梅在旁边笑道:“老二是挺糊涂的,怎么都说都是自家亲弟兄,又不是外人,怎么都得照顾照顾是吧?”
“可不是说嘛”
这妯娌俩一唱一和,还玩起来了。
王淑云心里更不开心,将手从侯翠翠手里拽回来,顺势在身上擦了擦,淡淡地说:“两位嫂子忙,我们就不叨扰了,雁翔,我们进去吧。”
“嗯。”
沈雁翔看眼侯翠翠,想起前世自己在船上,被她冷嘲热讽好几次,最后和堂哥关系也变得更差,原本只是以为侯翠翠不喜欢他,现在看那起来,她就是想赶走自己,好让她那侄子补位进来。
顿时,一个字都懒得和对方说。
可就在两人闪开好进去时,一旁吃完糖葫芦的沈宏伟突然拽著侯翠翠的手,大声喊道:“阿娘,阿娘,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原来,大人们说话时,他一边吃糖葫芦,一边四处张望,发现第二排挂著一排新书包,其中一个上面还有个大大狗头图案,顿时情绪上来。
“要什么要,你不是有书包嘛?”
“我那个旧了,都用了一年了,我要这个新的,给我买新的!”
“听话,别闹”
“我就要嘛,我就要嘛!”
沈宏伟从小就被父母宠溺习惯了,哪能轻易放弃,顿时一屁股坐地上闹腾起来。
顿时吸引店内外人争相观看。
侯翠翠只觉得众人都用厌恶的眼光看她,心里又郁闷又烦躁,一把扯起儿子手臂,将他拉起扯出店门。
一边拖着走,一边还说:“雁翔啊,别放心里去啊,我回去给你二哥再说说,看还有没啥闲活给你安排个,你等著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