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上鉤
卡洛琳的话语落下，百大厅內外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这片沉寂持续了不到三息，隨即被彻底引爆。
“薪水是王都的两倍真的假的”
“每个月都结不是年底才给”
“我的老婆在染坊干活，灰沼领也要”
“孩子————孩子真的能去学堂识字不要钱”
人群彻底乱了，无数个问题混杂著不敢相信的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嘈杂的声浪匯聚成一股，衝击著百大厅的陶瓦屋顶，仿佛要將其掀开。
卡洛琳早已料到这个场面。
她拍了拍手，十几名穿著金帆商会的管事从大厅侧门鱼贯而入。
他们迅速在长桌后坐定，取出了墨水、羽毛笔和厚厚的登记名册。
“各位！”卡洛琳的声音再次响起，“关於工作，金帆商会已经和灰沼男爵达成合作，我们双方足以保证所有人都找到合適的工作！现在，愿意加入灰沼领的，请到这边排队登记！”
人群骚动起来，向前推挤。
之前因为家人阻拦而离开的学徒们，此刻正站在人群外围，进退两难。
最先离开的巴克，他的母亲正用力推著他的后背。
“傻站著干什么！快去啊！”妇人急切地催促，“薪水翻倍！你弟弟们也能去上学！这————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
巴克回头，看著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面哪还有什么悲伤神色
“可是————行会那边————”
“去他妈的行会！”另一个老妇人也拉著自己儿子的手，把他往前推，“要是男爵大人僱佣你了，我们一家子就再也不用担心租金了！再不去，全家都得睡到运河的桥洞里去！”
那些刚刚还哭喊著阻拦的家人们，此刻成了最积极的推动者。
对未来的期许，远比行会的威胁来得更直接。
巴克和另外几个离开的学徒对视一眼，脸上都火辣辣的。
他们不再犹豫，挤开人群，跑回了队伍。
他们跑到霍格面前，低下了头。
“师傅，我们————”
霍格没有看他们，只是把那柄巨大的铁锤从桌上拿起，重新握在手里。
“去排队。”
简单的三个字，让几个年轻人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站到了提姆身后o
队伍迅速排了起来，长龙从大厅內一直甩到了外面的广场上。
就在这时，石匠协会会长博林，带著链金协会和铁匠协会的会长，在一群执事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挤了过来。
“都给我站住！”博林用他的红木拐杖重重地敲击著地面，“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谁敢登记，我立刻就把他从行会除名！”
人群的队伍停滯了一下，许多人脸上又露出了畏惧。
卡洛琳从台阶上走下，径直迎了上去。
“博林会长，好大的威风。”
“钱寧小姐！”博林看到她，气焰弱了三分，但依旧强硬，“这是我们王都內部的事情，希望金帆商会不要插手！”
“內部的事情”卡洛琳停在他们面前，“你们把持原料，压榨工钱，阻碍技术革新，这些也是內部的事情”
“你————”
卡洛琳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灰沼领这次招募，只要一百名工匠，各行各业，择优录取。对於王都庞大的工匠群体来说，不过是一个砖角。”
她向前一步，凑近博林。
“我只带走一百人，你们的生意还能继续做。可如果你们继续在这里阻拦，让我不高兴了————”
卡洛琳停顿了一下。
“也许，我就该考虑一下，在王都也扶持一个新的行会。就像我在错锚港做的那样。”
错锚港三个字一出口，博林和另外两位会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都听说过，错锚港原本势力最大的船匠行会，就是因为得罪了眼前这个女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土崩瓦解，那些会长副会长全都破產了。
博林握著拐杖的手开始发抖。
他明白，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卡洛琳退后一步，脸上又掛起了商人的微笑，“我们是来招募人才，不是来结仇的。只要各位会长行个方便，今天之后，我们立刻就会离开王都。如何”
威胁与安抚，並行而至。
博林和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屈辱与无奈。
他们知道，自己该放弃了。
行会的会长们一走，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
人群爆发出欢呼，队伍再次涌动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百大厅成了整个王都最热闹的地方。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每一个工坊、酒馆和贫民窟。
所有鬱郁不得志的工匠，都抱著试一试的心態涌了过来。
有研究新型纺织染料，却被染坊师傅视为异端的年轻学徒。
有能用更少的麦芽酿出同样烈度麦酒，却被酿酒行会排挤的师傅。
甚至还有几个擅长绘製地图，却因为没有贵族推荐信，只能在码头画肖像餬口的测绘员。
当然，其中也混杂著不少想来矇混过关的骗子。
一个自称是高级珠宝匠的男人，在卡洛琳安排的鑑定师面前，连最基础的宝石切割角度都说错，被当场揭穿，由护卫“请”了出去。
维林和卡洛琳亲自坐镇，对每一个应聘者进行简单的面试和技能考核。
一天下来，这场从无人问津的笑话，彻底逆转成了王都的年度传奇。
王都，暮光区，一家名为“学者之憩”的酒馆二楼包间。
这里远离商业区的喧囂，光线昏暗，空气中瀰漫著旧书和菸草混合的气味。
特里斯坦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著一杯未动的麦酒。
他正在翻阅一本关於南方群岛航道水文记录的古旧书籍。
一个穿著灰色僕从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躬身在他耳边低声匯报。
“————金十字大道的招募会，今天结束了。”
特里斯坦翻过一页书，没有抬头。
“最终招募到各类工匠一百一十二人，其中石匠四十二人，铁匠十九人————
还招募到了一位名叫埃尔文的自然学派的法师。”
“那位男爵开出的条件確实很优厚。”
——
特里斯坦合上了书。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
许久，他才开口。
“把那个埃尔文法师的所有论文，以及霍格铁锤那个肋架拱”结构的图纸，想办法弄一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