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稳稳落在摩尼亚赫号的甲板上，身体微微一颤，一个轮廓清淅却略显飘忽的灵魂体从他身上分离出来，站立在一旁。
与此同时，路明非的身体失去支撑向前软倒，眼看就要摔在甲板上，零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将他捞住。
路明非被零扶着，手肘靠在零的胸前，近距离对上零的眼睛，鼻子闻到淡淡的香味，联想到之前大路的话，顿时窘迫得无以复加，整张脸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他触电般从零怀里弹开，手忙脚乱地站稳，目光游移不定，最后强行转移话题：“没想到老唐居然会是龙他以后会怎么样？”
大路双臂交叠，半透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随意得象在谈论天气：“很多龙族都有这手化形的本事，大摇大摆地混在人类里，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于以后，只要他自己不开门，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强行砸开他的尼伯龙根。”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眼神闪铄，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这么厉害，你也是龙吗？”
“安心，你是人，不是龙。”大路很明白路明非的心思，毕竟当初他也抱有同样的担心。
路明非顿时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但这里的聪明人都敏锐捕捉到了他回答中的关键漏洞。
他避开了自己身份的问题，只说路明非是人。众人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瞬间达成默契，没有人指出这点。
“你在避而不答，你不是人类。”零毫不避讳，目光锐利：“混血种不可能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更不可能分离出独立的灵魂形态。”
“没错，我确实是龙。”灵魂体光芒微微流转，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淡漠，借势坐实自己“龙类人格”的身份：“准确地说，是曾经寄宿在路明非身体里，后来因某些意外而诞生出来的龙的部分。”
“矣，你是龙，那我怎么是人？”路明非一脸茫然地眨眼，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恐怖分量，他的关注点一如既往地在跑偏。
“别紧张，我们不是敌人。”大路的目光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脸，楚子航和恺撒等人甚至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即使他们知道不是对手，也绝不会选择放弃。
“我原本和路明非是一体的，后来因为某些机缘才彻底化龙。”大路面不改色地瞎编着他的来历。
“后天化龙？！”曼施坦因教授失声尖叫：“这不可能！”
“人类与龙族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形式，基因图谱更是天差地别，怎么可能后天转化？！”古德里安严肃指出错误。
“我们解剖过三代种甚至次代种的样本，”曼斯惊疑不定地补充：“学院里也有关于纯血龙族基因的详细研究记录，它们的基因结构与人类存在根本性的差异，怎么可能后天转化？”
“可你们的所有认知，都创建在解剖尼德霍格的血裔之上啊。”大路轻笑一声，带着玩味：“你们凭什么如此笃定，这世上所有龙族的基因结构都是一样的？”
“你难道是白王一系的血裔？！”施耐德嘶哑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一个低沉温雅、带着岁月沉淀感的声音通过船上的扬声器传来：“从最根本的血缘谱系学角度来看，白王一样源于黑王。”
“它们的基因结构纵然存在差异，也应该是同源下的分化，而非本质上的不同。”
“是校长！”
即使只听到声音，即使理智告诉他们昂热的到来也未必能改变局面，师生们紧绷的神经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瞬。
今晚经历的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信息量巨大到让他们这些卡塞尔的精英都感到头脑昏沉，急需一个强大的主心骨。
“昂热校长这么自信，是亲手解剖过白王一系的纯血龙族吗？”大路语带深意地追问。
“我对白王血裔确实很感兴趣，可惜没有这个机会。”昂热坦诚说道：“不过身为《龙类家族谱系入门》这门课的老师，我对龙族还是略知一二的。”
“哦，”大路语调微扬：“那昂热校长有没有研究过东方的十二生肖，有没有想过排列第五的生灵，为何与你们熟知的龙族完全不同？”
“你是说中国传说中的神龙？”昂热的声音带着思索：“但那应该是龙族形象在岁月和文化中衍生出的变种。”
“《山海经》等典籍里记载的龙族形态，与我们熟知的尼德霍格血裔并没有显著区别。
“比如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应龙，就是我们熟知的龙族形象。”
“那只是因为们一脉生性淡泊，极少在尘世显露真身罢了。”大路言之凿凿，仿佛在陈述一个不为人知的古老秘辛：“但是数千年下来，终归被普通人看见过，口耳相传，层层喧染，最终才在生肖中定格成那种神圣威严的形象。”
“关于这一脉，”昂热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能否请你为我这求知欲旺盛的老头子解惑？”
大路清了清并不存在的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讲述他刚编好的故事：“北欧神话里，啃噬世界树根的是尼德霍格，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黑王，龙族表面上的始祖。
“然而神话也提过，在世界树的最顶端，凄息着一只俯视九界、目光如炬的雄鹰一维德佛尔尼尔。
“就是东方龙族的血脉源头，在尼德霍格啃噬世界树之前，他就厌恶了树顶的风景，所以来到了古中国，在这里开辟了属于的尼伯龙根，就此隐居了下来，从此不再理会龙族的一切。
“在黑王的预言里，必将复活归来，届时所有叛逆，都将被钉死在灼热的地狱里，接受来自皇帝的审判。
“所以四大君王都选择藏身中国，因为他们知道，能匹敌皇帝的，只有另一位皇帝。”大路精心编织着谎言，心中猜测着路鸣泽得知此事后的反应。
一想到惊疑不定的路鸣泽会满中国搜寻并不存在的东方龙族，大路就忍不住想笑，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路明非是这一脉的后裔？”昂热追问。
“本来不是，”大路摇头否认：“这一脉的后裔都会被带回神城，回归族群。”
“我当年偶然遇到这一脉的成员，最终获得了其中两位伟大存在的认可，得以借此化龙。
“但化龙过程本身就凶险万分，加之我和路明非互不认可，最后灵魂被撕裂，我拿到了大部分灵魂力量和权柄，而他占据了龙躯的主导权，我们再也无法合为一体。”
“因为化龙失败，所以我没有得到承认。”大路摊开双手，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当然想要回那副已经化龙的躯体，那可是无价之宝。”
“可耻，太可耻了！”路明非气得直跳脚：“你当时只问我同不同意交换，根本没说这是龙躯，你这是诈骗！”
“那位大人是帮我化龙，关你什么事？”大路斜了他一眼，笑道：“我还没追究你鸠占鹊巢呢！”
路明非一时语塞，本能觉得大路的话不对，又找不到破绽，急得抓耳挠腮。
零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成功占据了路明非现在的身体，最后他会怎么样？”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盯着灵魂体，不容他有丝毫闪避。
“不咋地，”大路语气依旧随意：“我只是想要拿回这具身体而已，又不是要吞噬他的灵魂。”
“到时候给他重新捏一具身体就是了，容貌由他定，血统等级随他选，言灵种类和数量也任他挑。”
路明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当我傻啊，这具化龙的身体才是最好的宝贝，你少拿这种空头支票糊弄我！”
“再好你用得了吗？”大路偏头看着他指出事实：“现在的你，连这身体里沉睡力量的亿万分之一都撬不动。”
“别说船上这些a级学生了，就是那些七老八十的教授，单凭格斗技也能把你揍趴下。”
路明非顿时泪丧查拉下脑袋。
“我不相信你。”零斩钉截铁：“你的话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
大路的眉毛挑了挑，旋即整个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路明非的体内。
紧接着，船上众人就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路明非开始自己跟自己激烈争吵起来。
“喂喂喂，你干嘛啊，出来！”
“安静，身体给我。”
“我靠，你当是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严格来说，这也是我的身体，而且如果你非要把自己的身体比作厕所我是没有意见啦。”
“呸怀呸，晦气！我说，你到底想干嘛啊？”
“你的小女友不信，我给她看点证据。”
“什么小女友！我警告你不要乱讲话啊喂，诽谤是犯法的！”
“行了行了，就一会儿。”
路明非似乎还想争辩，但头颅猛地一低，不再做声。
下一秒，他的头条然抬起，眼神已经变得截然不同，带着疏离淡漠，他缓缓抬起右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空气中水汽急速凝结，凭空凝聚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冰制高脚杯。
路明非将杯口对准自己伸出的食指，下一刻，一滴璀灿如熔金的血液，缓缓地从他食指指尖渗出，滴落在冰杯之中。
当那滴金色血液出现的刹那，一股极致纯净、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芬芳瞬间弥漫开来。
这股香气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甲板上所有混血种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绷紧，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血脉深处最原始的渴望在疯狂咆哮：吞下它！吞下它！
路明非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那杯承载着一滴璀灿金血的冰杯，静静悬浮在空中。
灵魂体形态的大路再度显化在旁，真正的路明非一个跟跪，惊魂未定地抬起自己刚才被控制着滴血的手指，又孩然看向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金血，满脸的难以置信。
“一滴血，就可以让一个混血种安然无恙地跨越那被视为禁忌与深渊的临界血限，并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大路悠然说道。
“这份证据够不够分量，能不能证明世间存在不同于尼德霍格一脉的龙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