溽热夏夜,蝉鸣裹着黏腻的风,在老槐树枝桠间疯长。许前进佝偻着背蹲在活动大院角落,水泥台阶的裂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青苔,他枯瘦的手指反复抠着那道深褐色的纹路,像是要从石缝里抠出个答案。手机屏幕冷光骤然亮起,派出所的通知像块冰碴子,顺着脊梁骨滑进五脏六腑——姚远远,那个西装革履的外乡人,竟带着合作社半数资金卷进了诈骗漩涡。
九点整,老挂钟的铜锤叩响寂静。小吴的消息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微信群里炸开层层涟漪。蝉鸣突然诡异地噤声,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闷雷低沉的呜咽。许前进盯着手机屏幕,新消息提示音像催命符,后背的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恍惚间,他又看见三个月前的姚远远,金丝眼镜反着冷光,站在合作社门前的红绸下侃侃而谈,台下乡亲们拍红的手掌,比天边晚霞还要灼人。
周美丽踩着细高跟跌跌撞撞冲进来时,橘色连衣裙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随时会熄灭的火焰:\"大半夜折腾什么?脚的瞬间,鞋跟卡在石板缝里发出清脆的\"咔嗒\",\"这种事你们主事的拿主意就行,别连累大伙跟着熬通宵!
话音未落,二懒叼着烟袋晃了进来。常年搬砖的手掌布满老茧,拍在石桌上时,震得烟灰簌簌掉落:\"磨磨唧唧的!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还得回去伺候蛮子的兔子,这事赶紧定了!
许前进猛地站起身,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麻雀:\"二懒叔!这笔钱要是赔了,咱们拿什么填窟窿?十三年的家底\"
微信群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争论像煮沸的油锅。徐前进望着围坐的众人,忽然想起合作社成立那天,大伙凑钱扯来的红绸子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每个人眼里都燃着簇簇火苗。此刻那些火苗,正被冷汗和焦虑慢慢浇灭。
周美丽的红指甲率先刺破黑暗,指尖微微发颤,像是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二懒和大喇叭三嫂对视一眼,布满皱纹的手臂缓缓升起。小吴咬着下唇,攥紧的拳头最终松开,苍白的手背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天际炸开一道闪电,照亮所有人紧绷的脸。许前进正要开口,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密如战鼓的轰鸣。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王会计的头像在对话框里跳动:\"我反对!必须走法律程序!
雨声中,许前进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暴雨冲刷着大院里褪色的合作社标语,也冲刷着二十三年来积攒的信任。他望着屋檐下蜿蜒的水流,突然意识到,这场裹挟着阴谋与背叛的暴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