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斜阳将村活动大院天井染成蜜色,吴书记踩着竹梯给廊下的丝瓜藤搭支架。青绿色的瓜蔓顺着竹竿蜿蜒攀援,垂落的丝瓜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与廊下悬挂的玉米串、红辣椒相映成趣。远处传来大喇叭三嫂爽朗的笑声,混着香玲自行车铃铛的脆响,惊起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晒得发烫的瓦片。
吴书记摘下草帽扇风,额头的汗渍在粗布衬衫上晕开深色痕迹:\"洛虎啊,快坐快坐。已经从井边提来木桶,铜瓢舀起的凉茶在粗瓷碗里荡出涟漪,碗沿还沾着几片新鲜的薄荷叶:\"大热天的,喝口透心凉的。
洛虎捏着茶碗的指尖悬在半空,目光扫过围坐的众人:\"吴书记,香玲婶,大喇叭三婶,和平哥,我这次回来,是想和村里谈个合作项目。立刻上前分发资料,装订整齐的文件袋上,烫金的\"葫芦弯村中老年人疗养院\"字样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香玲的指尖摩挲着资料上的效果图,白墙黛瓦的建筑在青山间若隐若现:\"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疗养院听着就气派。
大喇叭三嫂笑得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小吴啊,等你小子出息了,可别忘了把三婶送这儿享清福!声中,吴书记的咳嗽声显得格外单薄,他低头摩挲着草帽边缘,草编纹路深深嵌进掌心的老茧。
小吴暗自揣摩,别光吹,别的村有这么好的风景,你还往咱们村跑?
暮色渐浓时,洛虎的黑色轿车碾过碎石路远去。吴书记望着车尾灯消失在山坳,转身时撞落了竹梯上的丝瓜。香玲捡起带着露水的瓜,见他盯着远处的青山发怔,轻声问:\"小吴,你是不是有顾虑?
吴书记蹲下身,指尖抠起泥土里的蚯蚓:\"咱们摸摸良心说,这项目建成了,咱们村的老人能住得起吗?占了良田,毁了山林,子孙后代拿什么吃饭?
月光爬上瓦檐时,村委会的会议室亮如白昼。八仙桌上摆着各家各户送来的玉米、红薯,二十几个村民代表围坐一圈,争论声混着旱烟的辛辣在屋里翻涌。墙上的老挂钟滴答作响,铜摆锤每晃动一下,就像在众人心里敲了记重锤。
此后半月,村里分成两派。支持的人在村口热议未来的繁华,反对的人守着自家的菜地唉声叹气。洛虎的催促电话一个接一个,最后直接堵在村委会门口:\"隔壁红星村已经腾了三百亩地,你们到底同不同意?
吴书记背着帆布包走遍全村七十二户,鞋底磨穿了两双。他在田间地头听老农讲土地的故事,在祠堂里翻族谱看先辈的营生,又带着几个村干部去邻县考察。当他把拍摄的照片摊在桌上时,画面里某养老院外墙开裂的模样,让所有人沉默了。
再次见到洛虎时,金桂正香。吴书记站在丝瓜架下,摘下一根成熟的瓜递给对方:\"洛虎啊,这地是祖宗用血汗捂热的,是咱们的命根子。
吴书记望着远处背着锄头归来的村民,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城里的霓虹灯再亮,也比不上自家灶膛的烟火气。这青山绿水,才是咱们留给子孙最好的养老地。
晚风掠过廊下的丝瓜藤,垂落的瓜影在泥地上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小村庄与土地的百年约定。而那场关于养老院的争论,最终化作村口老槐树下,村民们摇着蒲扇讲述的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