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的日头像融化的铁水,将石板路浇得滚烫。蝉鸣在老槐树上炸开,小叶踩着碎石子冲过晒谷场,帆布鞋扬起的尘土裹着她急促的喘息。葡萄架下,许和平正踮脚采摘紫玛瑙般的葡萄,汗珠顺着脊梁沟渗进洗得发白的背心,竹筐里的果实被阳光晒得发蔫。
许和平攥着竹筐的手骤然收紧,藤条深深勒进掌心。记忆突然翻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浑身湿透的小叶怀里蜷着瑟瑟发抖的狸花猫,雨水顺着麻花辫往下淌,眼神却比闪电还要倔强。
暮色漫过山脊时,许和平在打谷场找到父亲。许前进佝偻着背,正将金灿灿的稻穗铺在竹席上,镰刀柄上的红布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听完儿子结结巴巴的转述,老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去把她叫来,该让她见见世面了。
三人踩着柏油路走向景区门口的老仓库,夕阳将断壁残垣染成蜜色。坍塌的墙缝里钻出来,缠绕着褪色的\"供销社\"牌匾;瓦片堆里,狗尾草在风里摇晃,仿佛在诉说往日的热闹。小叶踩着露水冲进去,运动鞋瞬间陷进松软的腐殖土:\"你们看!从景区出口下来正好是这里!着爬满青苔的西厢房,眼睛亮得惊人,\"摆两张台球桌,东厢房放街机,堂屋挂幕布就能放露天电影!
许前进蹲下身,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青砖上的裂纹。二十年前,这里曾挤满背着竹篓的村民,红糖的甜香混着煤油灯的气味,如今只剩满地碎瓷片在余晖里泛着冷光。他扶着膝盖缓缓起身,咳嗽声惊飞了墙角的麻雀,\"可装修要水泥钢筋,设备要通电布线,执照审批\"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整个村子都记住了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黎明时分,小叶戴着歪歪扭扭的安全帽,跟着施工队搬运钢筋,马尾辫上沾着水泥灰;正午的建材市场,她蹲在遮阳棚下和老板讨价还价,脖颈上的毛巾被汗水浸得能拧出水;深夜的缝纫机声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裁剪图上,她一针一线缝着印满蒲公英的沙发套。
深秋的雨夜,小叶趴在收银台核对着账本。雨水顺着屋檐织成银帘,投影仪里正播放着《少林寺》,几个游客裹着毛毯,捧着烤红薯看得入神。她望着墙上的营业执照,照片里穿着工装的自己笑容灿烂,恍惚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雨声渐密,山野时光的暖光穿透雨幕,在积水里晕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小叶捧着姜茶,看水汽模糊了玻璃上的水雾,忽然觉得,这片曾经荒芜的院子,此刻正生长着整个村庄的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