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诗一首?
以“匹夫有责”为题?
周明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
他感觉自己刚刚爬出一个粪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徐妙云一脚又踹进了一个更深的粪坑里。
我操!
周明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女人是魔鬼吗?
自己一个理科生,一个拿手术刀的现代医生,你让我给你现场赋诗?还是命题作文?
唐诗三百首我倒是会背,可平仄格律我懂个屁啊!
这不是要我当场出丑吗!
水榭之中,刚刚被周明一番话怼得哑口无言的酸儒们,瞬间又活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看着周明,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不是能言善辩吗?你不是格局大吗?来啊,作诗啊!我看你这个粗鄙的武夫,能憋出个什么屁来!
就连刚刚还对自己大加赞赏的徐达,此刻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双虎目里,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显然,他也想看看,这个总能给他带来惊喜的年轻人,在文采上,究竟有几斤几两。
完了。
这下是骑虎难下,彻底被架在火上烤了。
周明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求助似的看向徐妙云,希望从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一丝玩笑的意味。
然而,没有。
徐妙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像是一面镜子,能照出他此刻所有的窘迫和慌乱。
但镜子的最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
期待自己出丑,好证明自己终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术士”?
还是期待自己,能再次创造奇迹?
周明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认怂?
直接说自己不会作诗?
不行!
那样一来,自己刚刚创建起来的“匹马夫之责”的高大形象,会瞬间崩塌。在这些文人眼中,自己就彻底沦为了一个只懂奇技淫巧,不通文墨的莽夫。
这口气,不能泄!
可硬著头皮上,胡编乱造一首打油诗?
那更不行,只会被人笑掉大牙,成为整个应天府的笑柄。
怎么办?
怎么办!
抄!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划过周明的脑海。
对!只能抄了!
作为一名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脑子里存货还是有那么几首的!
必须找一首,既要切合“匹夫有责”的主题,又要气势磅礴,最好还能顺便再把这帮老家伙的脸,再抽一遍!
有了!
周明脑中灵光一闪,一首诗,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清代,龚自珍,《己亥杂诗》!
这首诗,简直是为眼下这个场景,量身定做!
想到这里,周明原本慌乱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他身上那股慌乱和窘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渊,又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奇特气场。
他没有去看那些等著看笑话的酸儒,也没有去看满脸期待的徐达。
他的目光,穿过水榭,越过庭院,仿佛看到了整个风雨飘摇的大明,看到了那广袤的九州大地。
“既然徐小姐雅兴,诸位前辈抬爱。”
周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听雨轩。
“那晚辈,便献丑了。”
他负手而立,微微抬头,用一种吟唱般的语调,缓缓念出了第一句。
“九州生气恃风雷!”
短短七个字,如同一声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没有描景,没有抒情,开篇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断言!
整个大明的生机与活力,要依靠风雷激荡般的变革!
那几个原本还带着讥讽笑容的老儒生,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好大的气魄!
徐达那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大腿,双目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徐妙云持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茶水都洒出来几滴。
周明没有停顿,第二句,紧随而至。
“万马齐喑究可哀!”
如果说第一句是惊雷,那这一句,就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所有儒生的心脏!
万马齐喑!
成千上万匹马都沉默失声,这是何等的可悲!
这说的是谁?
这骂的是谁?
不就是他们这些自诩清高,却不闻窗外事,只知吟风弄月,对国家危难麻木不仁的所谓“名士”吗?
“噗!”
那个山羊胡老者,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他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指著周明的手,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一样。
“你你”
周明根本不理他,他的气势,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他目光一扫众人,仿佛君王在巡视自己的臣子,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第三句,脱口而出!
“我劝天公重抖擞!”
我奉劝老天爷,你重新振作起来吧!
这已经不是在跟人说话了,这是在跟天说话!
狂!
太狂了!
但这份狂,却又偏偏与他之前那番“匹夫有责”的言论,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因为心怀天下,所以敢于问天!
徐达已经完全站了起来,他激动地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好!好!好!”
而徐妙云,她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发光的男人,那颗古井不波的心,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高看他了。
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个男人的胸中,到底藏着何等的丘壑!
就在所有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时,周明掷出了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不拘一格降人才!”
轰!
整个水榭,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得粉碎!
不要拘泥于一种规格,降下各式各样的人才吧!
这句话,是对前面所有诗句的总结,也是对他自己最完美的注脚!
我周明,就是那个“不拘一格”的人才!
我一个开膛破肚的医生,一个摆弄烂橘子的“疯子”,在你们眼中是“奇技淫巧”,是“粗鄙不堪”。
但在家国天下的大义面前,我,就是天降之才!
诗成。
整个听雨轩,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老儒生,一个个面如死灰,垂著头,连看周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们不仅在道理上输了,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文采上,也被这个他们看不起的年轻人,碾压得体无完肤。
“好诗!好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
徐达的爆喝声,打破了死寂。
他几步冲到周明面前,一双大手死死地抓住周明的肩膀,因为太过激动,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周明的骨头捏碎。
“小子!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徐达看着周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颠覆世界观后的狂热与震撼。
他本以为周明是个医道奇才,后来发现他还是个有大格局的国士。
现在,他竟然还是个能作出传世诗篇的大才子!
这样的妖孽,竟然被自己遇到了!
徐达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看着周明,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件足以改变大明国运的神器!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还呆立在一旁的徐妙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大声宣布。
“妙云!”
“传我的话下去!”
“从今日起,永安侯周明,就是我魏国公府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