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差点被自己一口气呛死。吴4墈书 首发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朱橚那张写满了“我什么都懂”的脸,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什么叫不仅仅只在医道上?
这帮皇室宗亲,是不是除了搞权谋,就剩下八卦了?
“殿下说笑了。”周明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臣就是一个大夫,除了治病救人,就是摆弄些烂橘子,哪还有什么别的名声。”
他现在只想赶紧溜。
朱橚却不放过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嗓门。
“周先生,你我之间,还装什么。”
“孤可是听说了,临安皇妹对你,可是青睐有加。现在,连魏国公府的徐二小姐都亲自来请你。”
朱橚啧啧称奇。
“先生这手段,可比你的医术,还要令人匪夷所思啊。”
我手段你个大头鬼!
周明心里疯狂咆哮。
一个是躲都躲不及的催命符,一个是笑里藏刀的鸿门宴,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我手段高超了?
他懒得再解释,直接一拱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殿下,天色不早,臣得回去看看我的橘子了。告辞。”
说完,也不等朱橚再开口,他逃也似的,一头钻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车夫一扬鞭,马车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周明掀开车帘,看着朱橚还站在原地,冲着他挥手,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
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说:兄弟,加油,我看好你哦!
周明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心累。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第二天,午时。
魏国公府。
周明终究还是来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新裁长衫,整个人收拾得人模狗样,和他平日里那副不是沾著血污就是带着霉味的邋遢形象,判若两人。
站在气势恢宏的魏国公府门前,周明整了整衣冠。
虽然两家府邸就隔着一道墙,但迈过这道门,就等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属于大明朝最顶尖勋贵的世界。
“侯爷,您来了。”
门口的仆人显然早就得到了吩咐,一见他,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
周明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清丽的身影,便从门内走了出来。
依旧是一身淡雅的长裙,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徐妙云。
“周侯爷,倒是准时。”
她上下打量了周明一番,那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小女子还以为,侯爷会以军务繁忙为由,让小女子白等一场呢。”
周明扯了扯嘴角。
“徐小姐亲自相邀,周某岂敢不来。”
言下之意:要不是你堵到军营门口,鬼才来。
徐妙云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怨气,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家父与诸位伯伯叔叔,已在园中等候多时了。侯爷,请。”
周明硬著头皮,跟在她身后,走进了这座大明第一功臣的府邸。
一路穿廊过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彰显著主人家的底蕴与气派。
终于,在一处名为“听雨轩”的水榭前,周明看到了今日所谓的“诗会”阵容。
水榭之中,临水而坐的,约莫有七八个人。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容饱经风霜,虽然穿着常服,但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正是大明魏国公,徐达。
而在他身边,围坐着的,无一不是须发花白,神态倨傲的老者。
他们一个个身穿儒衫,手持拂尘或摇著折扇,正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周明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炸。
这哪里是什么诗会?
这分明是一场文坛老炮对自己的三堂会审!
“父亲,周侯爷到了。
徐妙云轻柔的声音,打断了水榭中的交谈。
唰!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周明身上。
有审视,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慢与挑剔。
徐达站起身,洪亮的声音响起。
“永安侯,快请入座。”
他的态度还算客气,但周明能感觉到,这位军神的注视,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见过魏国公,见过诸位前辈。”
周明躬身行礼,态度谦卑。
他只想当个小透明,混过今天就算胜利。
然而,有人偏不让他如愿。
一个山羊胡,长相刻薄的老者,呷了一口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哦?这位,便是那位靠着一手‘开膛破肚’之术,便一步登天,封侯拜将的周侯爷?”
话音一落,水榭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来了。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
他就知道,这顿饭没那么好吃。
另一位看起来颇有学问的老儒生,摇著扇子,接过了话茬。
“医者,乃贱业。以奇技淫巧,博君王一笑,终非正途。年轻人,还是该多读些圣贤书,方能明理啊。”
这话说得,就差指著周明的鼻子骂他德不配位了。
周明站在原地,脸上挂著礼貌的微笑,心里已经开始问候他们全家了。
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救活了马皇后,无私地传授外科手术,准备量产青霉素,这些东西,在这些所谓的“文人雅士”眼中,竟然只是“奇技淫巧”?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
那山羊胡老者,又将矛头对准了他另一个“痛点”。
“老夫还听闻,周侯爷府上,别有洞天。日日收集那腐败发霉之物,熏得半条街都不得安宁。不知侯爷这是在钻研什么大道啊?莫不是,想从那烂橘子中,也悟出什么传世文章来?”
“哈哈哈!”
水榭中,响起一片哄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鄙夷。
周明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他能感觉到,徐妙云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而主位上的徐达,只是端著茶杯,慢悠悠地喝着,既不阻止,也不表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三堂会审。
这是徐达,在考校自己。
他想看看,自己这个被皇帝破格提拔的年轻人,面对这种羞辱和刁难,究竟是个什么成色。
是会暴跳如雷,还是会卑躬屈膝?
周明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他缓缓抬起头,迎著那山羊胡老者的讥讽。
“前辈说笑了。”
“晚辈不才,于诗词文赋一道,一窍不通。至于府中的那些东西,也确实上不得台面,不过是些用来救人性命的粗鄙玩意儿罢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晚辈以为,文章写得再好,诗词作得再妙,终究是锦上添花之物。”
“而我那些‘粗鄙玩意儿’,却是能在将士们断手断脚,血流不止时,能为他们雪中送炭,保住一条性命的东西。”
“孰轻孰重,晚辈愚钝,分不太清。”
“或许,在诸位前辈眼中,我大明将士的性命,还不如一首助兴的歪诗来得重要吧?”
这番话,掷地有声!
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在场所有人的脸上!
水榭中的笑声,戛然而止。
山羊胡老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血口喷人!”
将士的性命不如一首诗?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也接不住!
一直沉默的徐达,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周明却不看他,只是环视众人,继续说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诸位前辈是国之栋梁,以锦绣文章安邦定国。晚辈不才,只能用我这双沾满血污的手,尽一些匹夫之责罢了。”
“道不同,但求同归。我想,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我大明,更加强盛,不是吗?”
一番话说完,整个水榭,落针可闻。
那些刚才还满脸倨傲的老者,此刻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他们被周明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跟人家谈风雅,人家跟你谈家国。
你骂人家是贱业,人家说自己是在尽匹夫之责。
这境界,这格局,高下立判!
就在气氛凝固到极点时。
“好!”
一声断喝,打破了沉寂。
徐达重重地将茶杯顿在石桌上,霍然起身!
他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周明,那里面,不再是审视,而是迸发出了炽热的激赏!
“说得好!说得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徐达大步走到周明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小子,咱老徐,没看错你!”
他转过身,对着那群目瞪口呆的老家伙们,朗声大笑。
“都听到了吗?这就是咱大明的永安侯!比你们这些整日之乎者也的酸儒,强了何止百倍!”
然而,就在周明以为自己已经过关,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
徐妙云那清脆悦耳,却让周明心头一紧的声音,悠悠响起。
“侯爷言辞犀利,胸怀天下,小女子佩服。”
她话锋一转,一双妙目,看向周明。
“只是,今日毕竟是诗会。侯爷刚才那番话,虽是至理,却也让今日这风雅之事,失了颜色。不如,侯爷便以‘匹夫有责’为题,赋诗一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