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九族!
这三个字,如同三座冰山,狠狠砸在周明的心头。
他甚至能感觉到,朱元璋说出这句话时,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帝王煞气,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碾碎。
大殿内的空气,凝固了。
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太医们,此刻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刘公公更是已经瘫软在地,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竟是直接吓尿了。
周明强撑著没有跪下。
他的双腿在打颤,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那件破烂的仆役服。
但他不能倒。
现在,他是全场唯一站着的人,除了那位皇帝。
这是朱元璋给他的恩准,也是给他的枷锁。
“陛下,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周明开口,发出的动静干涩得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周明不再等待许可,直接开始发号施令。
他必须掌握主动权。
“一口大锅,装满水,烧到滚沸,一刻都不能停。”
“再取宫里最烈的酒来,越多越好。”
“一把小刀,要最锋利、最薄的那种,匕首也行,但必须磨到吹毛断发。”
“还有,最细的绣花针,最坚韧的丝线,以及大量的干净棉布。”
周明一口气说完,大殿里一片死寂。
这些东西,除了针线和布,没有一样是和治病救人沾边的。
烧开水?喝酒?用匕首?
这是要治病,还是要做菜?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太医院院使终于忍不住了,他哆哆嗦嗦地指著周明,“陛下,此子妖言惑众,他这是要用巫蛊之术谋害皇后娘娘啊!”
“烧水、利刃、烈酒这分明是屠夫的行径!”
“请陛下降旨,立刻将此獠拿下!”
太医们再次跪倒一片,哭天抢地,仿佛周明已经把刀架在了马皇后的脖子上。
周明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朱元璋。
他知道,这里唯一能做主的,只有这个男人。
朱元璋终于动了。
他走到那群太医面前,一脚踹在最前方的院使心口上。
“砰!”
年过花甲的院使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撞在殿柱上,咳出一口血来,半天爬不起来。
“咱的皇后在里面疼得死去活来,你们这群废物除了在这里哭,还会干什么!”
朱元璋的怒吼在大殿里回荡。
“咱只问你们一句,你们,能救吗?”
满殿的太医,头埋得更低了,无一人敢应声。
“不能救,就给咱闭上你们的臭嘴!”朱元璋转身,指著周明,对吓得魂不附体的刘公公吼道。
“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半刻钟之内,咱要看到所有东西都摆在坤宁宫里!”
“要是少了一样,慢了一息,咱就把你们这些奴才,全都剁碎了喂狗!”
“奴婢遵旨!奴婢遵旨!”刘公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带着哭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宫殿。
整个太医院,鸦雀无声。
周明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赌赢了朱元璋的魄力。
这位马上皇帝,骨子里就有一种不信天命、敢把一切都压上去的狠劲。
坤宁宫,马皇后的寝宫。
宫殿内外已经清场,所有宫女太监都被赶到了院子里跪着,只剩下几个朱元璋的心腹。
一口大锅架在院中,烈火熊熊,里面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翻滚,蒸汽弥漫。
几十坛宫廷特供的烈酒“火烧春”被搬了进来,浓烈的酒精气味刺得人鼻子发酸。
周明亲自挑选了一把剔骨用的牛耳尖刀,又选了最细的几根绣花针,和一卷上好的蚕丝线。
他将刀、针、线,一股脑地扔进了滚沸的开水里。
“这是做什么?”朱元璋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
“去秽。”周明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没办法解释什么叫细菌,什么叫消毒。只能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
“这些东西要接触皇后的千金之躯,必须用滚水煮过,再用烈酒浸泡,洗去上面附着的‘毒’。”
他一边说,一边用火钳将煮过的器械夹出来,扔进一个盛满“火烧春”的瓷碗里。
滋啦一声,酒精遇热,冒起一缕白烟。
那名被踹伤的太医院院使,也被朱元璋下令带了过来,强迫他全程观看。
他看到周明这套闻所未闻的流程,嘴里不停地念叨著“疯子”、“乱来”。
周明懒得理他。
他脱去自己身上那件馊臭的仆役服,赤著上身,然后舀起一瓢滚烫的烈酒,从头到脚淋了下来。
“啊!”
灼热的酒液浇在皮肤上,周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皮肤瞬间变得通红,细小的伤口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消毒。
朱元璋看着这一幕,原本猜疑不定的情绪,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骗子,更不像刺客。
他有一种专注,一种为了做成某件事,可以不顾一切的决绝。
准备就绪。
周明端著盛放器械的瓷碗,走进了内殿。
一股浓重的药味和不祥的病气扑面而来。
马皇后躺在凤床上,面色灰败,嘴唇干裂,额头上盖著湿布,但身体依旧烫得吓人。
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口中不断发出细微的痛苦呻吟。
“重八”
“重八我疼”
听到这声微弱的呼唤,一直强作镇定的朱元璋,身形猛地一晃。
他冲到床边,握住马皇后的手,虎目之中,竟有泪光闪动。
“妹子,咱在这儿,咱在这儿”
“你忍忍,咱给你找来了神医,马上就不疼了,马上就”
铁血帝王,此刻只是一个心急如焚的丈夫。
周明没有时间去感叹这帝王爱情。
他指著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冷声命令:“按住皇后娘娘的肩膀和双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她动一下,否则神仙难救!”
他又看向朱元璋:“陛下,请您握住娘娘的手,不断和她说话。”
这是唯一的精神麻醉了。
做完这一切,周明走到床边。
他闭上眼,将脑中所有杂念全部清空。
没有朱元璋,没有诛九族,没有胡惟庸。
只有病人,和即将开始的手术。
再次睁开眼时,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是一种绝对的冷静和自信。
他拿起一块浸透了烈酒的棉布,仔细擦拭著马皇后右下腹的皮肤。
然后,他从碗中取出了那把牛耳尖刀。
刀锋在烛火下闪过一道森寒的光。
“你要干什么!”太医院院使失声尖叫。
朱元璋也死死盯着那把刀,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明没有回答。
他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马皇后的右下腹精准地找到了按压点。
就是这里。
他不再犹豫,右手手腕一沉,刀锋落下!
“噗嗤!”
利刃切开皮肤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宫里,显得无比刺耳。
一道血线,瞬间迸现!
“啊——!”
床上的马皇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
“按住她!”周明厉声喝道。
两个太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剧痛挣扎的马皇后死死压住。
“妹子!妹子!”朱元璋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几乎要忍不住下令将周明拖出去砍了。
周明却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一方小小的、不断渗出鲜血的创口。
血腥味、酒精味、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
周明用棉布迅速擦去血液,刀锋再次落下,精准地切开黄色的脂肪层,然后是坚韧的筋膜。
他的动作快、准、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哪里像个屠夫,分明是一个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手!
太医院院使已经看傻了,他张著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终于,周明切开了最后一层腹膜。
一股淡淡的、独属于脓液的臭味,飘散出来。
找到了!
周明心中一喜,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探入腹腔,轻轻拨开滑腻的肠道。
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肿胀的条状物。
就是它!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段已经肿胀成紫黑色,顶端泛著黄白色脓头,足有拇指粗细的阑尾,缓缓地从创口里牵引了出来。
“这是什么”朱元璋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这就是‘毒根’!”
周明沉声说道,他用丝线在阑尾的根部迅速打了个双重死结,然后拿起刀,干净利落地一割!
那截化脓的“毒根”,被完整地切了下来。
周明用火钳夹起那截还在微微抽搐的、散发著恶臭的烂肉,举到了朱元璋的面前。
“陛下请看!”
烛火之下,那截紫黑色的“毒根”显得无比狰狞。朱元璋看着这从自己妻子肚子里取出来的秽物,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