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八百军士先行登陆,向前侦查确定安全后九千多浪藏山遗民开始陆续登岸。
踏上坚实的土地,让许多人激动得再次落泪,但队伍中的战士们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按照预先布置,迅速在外围创建鹿角。
人们迫不及待地开始挖掘土灶,收集雨水,点燃篝火。
久违的炊烟从浪藏山的营地升起,带着米粮的香气,驱散了一些阴冷和绝望。
孩子们捧著热腾腾的粥碗,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伤员得到了更细致的包扎,呻吟声也似乎减轻了一些。
与此同时,由覃城带领的一支伐木队,开始向山坡上相对茂密的一片林地进发。
他们需要粗壮的树木来加固在洪水中受损严重的木筏。
然而,就在伐木队刚刚砍倒第一棵树时,异变陡生。
之前那个光头老者,带着几十个同样健壮麻木的山民,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恐的表情。
“不能砍!不能砍啊!”
老者挥舞著干瘦的手臂,声音尖锐,“这是山神的土地!这里的树木都是山神的财产!你们不能砍伐!只能捡一些枯枝烂叶!”
他的呼喊引来了更多山民的围观,他们沉默地聚拢过来,眼神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谴责和恐惧,仿佛浪藏山人的行为触犯了某种不可饶恕的禁忌。
覃城试图解释:“老丈,我们只需少量木材修补船只,渡过洪水便离开,绝不会过多破坏······”
“不行!绝对不行!”
老者态度异常坚决,甚至试图上前抢夺伐木战士手中的斧头,“触怒山神,我们都要遭殃!你们这些外人,快停下!”
冲突一触即发。
浪藏山战士们握紧了武器,而山民们虽然手无寸铁,但那沉默的压迫感和诡异的狂热,让人心生寒意。
消息很快传到赵昱和宇文鸣那里。
“山神?”
赵昱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厌恶,“果然如此。在这末世,总有人喜欢装神弄鬼,圈养奴役同类。看来,他们就是这所谓‘山神’的奴隶了。
既然伪装的和平面纱已被撕破,赵昱也不再客气,赫然下令:“将这些阻拦者全部捆了,集中看管!覃城,加快砍伐速度!宇文鸣,你带一队人,封岳,你带另一队,以这里为中心,向山脉两侧搜寻,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村落,以及找出那个‘山神’的踪迹!”
命令被迅速执行。
战士们轻易地将那些虽然健壮但毫无格斗技巧的山民制服,用绳索捆绑起来。
这些山民被捆绑时,并没有激烈的反抗,只是口中不断喃喃著“山神会降罪”、“你们会后悔的”之类的话,眼神中的麻木混合著恐惧。
像是猪狗。
或者猪狗不如。
捆绑和砍伐的行动,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打破了这片山坡诡异的平静。
浪藏山众人展现出高效的执行力,砍伐声、号子声、修缮木筏的敲打声此起彼伏,与山民那边死寂的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
宇文鸣和封岳各带三十余名精锐战士,如同两把尖刀,迅速没入山林,向着山脉深处探去。
赵昱则是在原地继续指挥。
宇文鸣带队沿着山脉向东搜索。
行动迅捷,悄无声息。
山林茂密,雨水让道路变得泥泞难行。
他们发现了更多被开垦的田地,种植著类似薯类的作物。
果然,在距离第一个村落约几十里外,他们发现了第二个,甚至第三个类似的村落。
结构几乎一模一样:
散落的棚屋,没有防御工事,健壮而麻木的村民,以及对“山神”的绝对敬畏和恐惧。
当宇文鸣询问“山神”何在时,村民们要么恐惧地摇头,指向山脉的最高处——那片被称为“泉龙山”的主峰,要么就只是重复著“山神无处不在,不可窥探”之类模糊的话语。
封岳向西搜索的队伍也带回了类似的消息。
他们发现了更多的村落,情况大同小异。
这些村落像卫星一样,散布在泉龙山的山麓。
他们也尝试靠近泉龙主峰,但山峰陡峭,云雾缭绕,而且越往上,越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心生悸动,不敢贸然深入。
他们并未发现任何明显的人工建筑或强大的生命体,那种“山神”的存在,更像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恐惧。
搜寻队伍带回来的信息,让赵昱的心情更加沉重。
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幸存者聚集地,而是一个组织严密、笼罩在神秘阴影下的“饲养场”。
那个所谓的“山神”,恐怕就盘踞在泉龙山顶,窥视著山下的一切。
浪藏山的营地则是一片繁忙景象。
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热腾腾的食物下肚,驱散了连日的湿寒,也让大家的精神恢复了不少。
战士们轮流休息、警戒,工匠们指挥着青壮加固木筏,收集可用物资。
虽然疲惫,但秩序井然,希望重新在人们眼中点燃。
然而,不远处被捆绑看押的山民那沉默而怨毒的眼神,以及山林深处那无形的压力,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昱巡视著营地,看着族人们脸上恢复的些许生气,心中稍安,但对即将到来的夜晚,却充满了警惕。
他知道,白天的冲突和砍伐,很可能已经触怒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山神”。
夜晚,往往是诡异降临的时刻。
为了保证自己人的安全,赵昱甚至想要将这些俘虏全部‘处理’了——但宿慧作祟,出于人道主义,赵昱还是忍住了屠刀,只把他们养的猪牛羊全给杀了吃肉。
夜幕彻底笼罩了泉龙山。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散开,露出一轮惨白的月亮,将清冷的光辉洒向山林和坡地。
篝火在营地周围跳跃,映照着战士们警惕的脸庞。
大部分浪藏山族人经过白天的忙碌和饱餐,已在临时搭建的窝棚或直接躺在干燥处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
但负责守夜的军士们却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
赵昱和宇文鸣也未曾安眠,在营地中央的篝火旁,低声交换着意见,分析着白天的种种诡异。
突然,就在子夜时分,一阵若有若无的、空灵的铃铛声,从泉龙山主峰的方向传来。
“有情况!”
警戒的战士立刻发出低呼。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醒著的人都看到,在那高耸入云、被月光映照得有些诡异的泉龙山顶,亮起了一片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白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圣洁而冰冷的气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营地瞬间进入临战状态。
沉睡的战士们被迅速唤醒,拿起武器,在各小队长的指挥下,依托木筏和简易工事,结成防御阵型。
赵昱擎起巨弓,箭矢直指白光方向。
宇文鸣长枪横握,站在队伍最前方,眼神锐利如鹰。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那团白光缓缓移动,沿着山脊向下。
渐渐地,可以看清那是一行身影。
她们行走的姿态轻盈而飘忽,仿佛脚不沾地。
待到更近一些,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竟然是十余名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
她们的衣裙在月光和白光映照下,纤尘不染,与这末世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们的面容都颇为清秀,甚至可以说美丽,但那种美缺乏生气,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像,眼神空洞,脸上带着一种模式化的、僵硬的微笑。
为首的一名女子,怀抱着一坛密封的陶罐,身后其他女子则捧著食盒、酒壶等物。
她们径直走向浪藏山的营地,在距离警戒线约二十步的地方停下。
“远来的客人,”
为首的女子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却同样带着一种非人的平直和空洞,仿佛在背诵早已设定好的台词,“日间多有冒犯。我等奉山神之命,特备薄酒佳肴,向诸位致歉,并愿以此,赎回归属吾神的子民。”
赵昱感觉脑仁生疼,炸炸的疼。
眯起眼睛,也只看见这些女子是真的女子。
环顾四周,大家都卸下了防备,只有宇文鸣和自己一样也是皱着眉头。
为首女子说著,示意身后的女子将那些酒坛和食盒放在地上。
食盒盖子微微开启,露出里面精致的糕点和小菜,甚至能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和酒醇。
那酒香异常浓郁,勾人馋虫。
这一幕极其诡异。
深更半夜,一群白衣女子从发光的神山上下来,带着美酒佳肴,来为白天被捆绑的奴隶求情?
赵昱眼神冰冷,心神提升到极致,仔细感知著这些女子。
她们身上同样没有武者气血波动,也没有明显的能量辐射,就像一群精致的提线木偶。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她们的行动举止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仿佛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确计算,却缺乏活人的流畅和自然。
她们的微笑从未到达眼底,那空洞的眼神后面,似乎隐藏着某种冰冷的东西。
赵昱看向宇文鸣,宇文鸣也微微摇头,低声道:
“很不对劲。感觉不到‘人味’,像画皮鬼。”
赵昱心中已有决断。
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而有力,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山神的好意,我们心领。但浪藏山人有自己的规矩,不食嗟来之食。至于贵属,我们本无意伤害,既然山神亲自派人来领,自当释放。”
他挥了挥手,示意看守的战士将那些被捆绑的山民解开绳索。
那些山民一获得自由,立刻连滚爬爬地跑到白衣女子身后,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感谢山神宽恕。
白衣女子们对于赵昱的拒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依旧保持着那僵硬的微笑。
为首女子微微颔首:“既如此,多谢。”
说完,竟不再多言,转身便带着那些山民,如同来时一样,飘然向山上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之中,只留下那堆在地上的美酒佳肴,散发著诱人而诡异的气息。
赵昱下令,任何人不得触碰那些东西。
并且派人在远处挖了个深坑,将酒食全部掩埋。
营地重新恢复警戒,但气氛更加凝重。
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山神”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并且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式,展示了它的存在。
今晚的遭遇,比白天的沉默村落更加令人心悸。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未知和非人之物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