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车颠簸，车上的林妄和陈识都青着脸，嘴上喘着粗气。
司机则踩死了油门往天津城外一个劲儿的开。
良久，等气儿喘匀了，林妄才问了一句。
“长官，咱们能追上林希文么？”
要说林妄不担心是假的。若是慢了一步，耿良辰先死了，自己这一大趟可就白忙活了。
军人的嘴角翘起。
“林副官的车，是福特牌，在美国那边是民用四缸。”
“咱的呢？”
“我们吴大帅的座驾，可是斯蒂庞克牌儿的，六缸！”
军人的脸上现出一丝骄傲和得意。
陪着吴大帅多年风雨，军人对自己的座驾和车技都很有自信。
“斯蒂庞克牌？陈纳德坐的那种？”
林妄故作惊讶追问了一句。
军人被林妄问的一脸懵，脑子转了一圈才问。
“陈纳德是谁？”
“哦，你不知道也正常，美国那边儿的一个开飞机的。”
林妄随口回答。
军人心中虽然奇怪，但也没追问，想着今天的事儿了了之后，回去再打听打听这名字。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只剩引擎闷响和轮胎碾过土路的哗啦声。
过了一会儿，陈识才开口，声音低沉。
“是我害了老郑。”
他一直看着前挡风玻璃外飞快后退的田地，风吹倒了一片又一片麦浪。
这么多年，从福建聊到天津，从八卦聊到咏春，从师徒传承聊到武行规矩，郑山傲是难得能和他在很多方面看法一样的人。
今天这一仗，要不是前两天自己的那句话，他也不会站到那巷子口。
“陈师傅，”
林妄静了一瞬，才道。
“我觉得郑师傅是明白人，一直都是。”
陈识没接话，眼睛还是半眯着，目光随着天上飞的鸟儿转动。
车再往前开了一段，土路开始变得宽阔，两旁渐渐少了房屋，只剩大片荒地和河汊子。
远处有一条灰线在晃，是另一辆车扬起来的尘土。
司机眯起眼。
“前面就是了。”
他脚下一踩油门，又是一阵猛冲。
……
事实证明，四缸的确不如六缸。
前面那辆福特很快被追上。
斯蒂庞克牌儿的车喇叭连按两声，司机手腕一抖，车头斜着一插，硬生生把对方压到了路边。
土路狭窄，福特不敢硬撞，只能减速，最后“吱呀”一声停下。
尘土慢慢散开。
林妄首先跳落车，靴跟落地时，腿还有一点发虚。他吸了口气，勉强稳住。
对面福特的车门开了。
先下来的是司机，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腰间别着手枪，眼神警剔。
紧跟着两名中年汉子翻身而下，短褂、布鞋，走路脚下有股劲，停住时脚尖微微内扣，一看就是内家拳出身。
林妄深深皱了下眉头，原作电影中，陈识的第一个徒弟，后来成为了林副官的下属，在这里没有出现。而是换成了这两个高手。
相比之下，这两人威胁大得多。
最后，林希文从后座出来。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军装，领扣扣得很整齐，靴子上连一点土都没有。落车的时候还小心把军大氅提了起来。
先抬头看了一眼拦路的汽车，又瞥了一眼司机腰间的盒子炮。
“你是吴大帅的司机？”
林希文心下有些疑虑。
“连斯蒂庞克牌儿都开出来了，这事儿，吴大帅也要插手？”
司机落车，立正，脸上不卑不亢。
他军衔不比林希文，可他后面站的是吴大帅。
“林副官说笑了。”
他说得很平。
“我是奉命送人，不是奉命管事儿。”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补了一句。
“吴大帅只管军人的事儿，天津武行里的拳脚纠葛，他从不过问，也没这个兴趣。”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明摆着。
你不动枪，我也不动枪。
林希文随意点了点头，象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福特的后车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耿良辰肚子上被插着刀，嘴上缠着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却极亮，死死盯着外面的人影。
当他看清楚来的人时，明显愣了一下。
一个，是已经把他逐出师门的陈识。
另一个，是前几日在马家武馆擂台上，赢过他的林妄。
无论怎么说，这两个人谁都不应该在这。可偏偏他们都来了，还并肩站在一起。
“陈师傅。”
林希文看向陈识，声音依旧沉着。
“这大冷天儿，亲自送徒弟一程？”
陈识没答，只抬手柄大衣往后一掀，露出腰间那对八斩刀。
随后把两把刀取下，“咣当”一声，交叠放在地上。
对面不用刀，他便也不用。
林希文又把目光落在林妄身上。
“这位，没猜错的话，就是救了吴小姐的林师傅吧。最近脚行的年轻人，可是一个比一个出名。”
林妄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两名沉着不语的汉子，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两人站位略开，脚步一前一后，后脚跟微微抵着前脚脚弓，身子微前倾，像随时要冲出去。
陈识眉头皱了起来。这两人，饶是他在天津混迹两年多，也从未见过。
绝不是天津武行中人，且二人步伐平稳，双目炯炯有神，气势含而不发，一看便知是高手。
林妄开口了。
“和林副官这一架，陈师傅让给我吧。”
说完，他看了一眼陈识。
陈识点点头。
在他看来，林希文只是一个习武不成半路投军的半吊子，远远没有后面的两人有威胁。
林妄抱拳和林希文四目相对。
“在下林妄，领教了。”
“也罢”
看着林妄的神色，林希文的脸色冷了下来，脱下大氅，交给了司机。
“就让你看看真本事吧。”
虽然林希文多年藏拙，对自己的身手极有自信，但要和陈识交手，他还是会有三分畏惧，可对手如果是林妄的话
他转过身来，前脚站在原地，后脚军靴拖地后撤，画了一个半圆。
随后，双手画圆拉开，正是八卦十八魁手的起手式！
习武之人，有些事情不必多说，一个眼神，足以意会。
这一架，虽不用刀枪，可却是真正的生死之局。
“两位，陪我玩玩？”
另一边陈识看着那二人，正色道。
那两名汉子也不多说话，看着这位近来名噪天津的咏春拳师，双双抱拳。
“形意，虎形，卫勇。”
“太极，曲新魁。”
秋风萧瑟，在这条尘土飞扬的乡村野路上，两辆军车之间，五人全部拉开架势。不再是武夫的擂台比武，而是用拳脚生死相搏。
福特车厢里，耿良辰一只手扶着车门，一只手紧紧按住伤口。
他通过车窗，看向窗外那五个影子，心跳的象在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