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吴府别院。
晨光微曦，习武之人向来起得早。
林妄坐在吴府别院的后院里，看着满院子的兵刃，眼神还有些迷糊。
两日里，林妄没少换着花样的玩，单刀、对拐、铁芒果、三节棍、虎头戟、镗、枪、笔、尺。
短兵刃，林妄觉得意义不大。
翻子拳本就以闪翻的灵活与近身爆发着称，用短兵还不如用拳呢。
可是长兵他一样样都试过，可是大部分都和翻子拳的步伐路数不搭。
锤太迟，剑太直，鞭太乱。
棍则是太难。
连老爹之前常念叨的“镗”与“枪”他也试了许久，可是手拿到一半，就觉得不顺。
别说发力，连提腰起来都感觉不顺溜。
这些长武器，最难的地方，就是找平衡，找重心。
没有个十年以上的功底，对上真正的高手，这些长武器拿在手里不到三两下，就得被人近身。
林妄以前在书里看过一句话，“武器是手臂的延伸，武器有多长，你的手臂就有多长”。
但这句话的前提是，能把武器用到像手臂一样自如。
“这么想，还是美式居合最好用。”
林妄恶趣味的笑了笑。
毕竟枪只要瞄准，再动动手指就行了，一个普通人训练几天，要比练上冷兵器十年的人还厉害。
甚至有的枪，连瞄准都不需要。
可林妄始终记得一点，脑海中的山海令下方有一条注。
“低于“地丙”评级的山海旅人请注意，此方山海现存热武器，请谨慎行事。”
虽然现在山海令给自己的评级是“人乙”。
但是，这意味着“地丙”评级以上的山海旅人很可能不怕热兵器的。
就象林妄那天晚上遇到的大爷，光凭直觉林妄就能明白，给自己一把枪也不可能赢过他。
林妄把思绪拉回现实，看着院子里的兵刃。
这么多兵刃里，林妄唯独用的最顺手的就是刀，单刀。
他闭上眼睛，轻呼一口气，握住刀柄。
那一瞬，肩膀自然松了。
林妄没想太多，脚下一走翻子拳的步伐。刀便顺势出了鞘。
半虚半实、贴身一劈，象是一道闪电擦过人影。劲走完，刀已自然收回贴胸。
是拳在找刀。
走一步，出一刀。闪一身，收一刀。进退十分自如。
甚至让林妄有几分“骼膊变长了”的感觉。
只不过，和自己的拳相比，使刀还是有几分生涩，不趁手。
想来也是因为自己练的太少，而且没有练过刀法的缘故。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军靴的声音。
“咣”几名军人推门而入。
“林师傅。今晚别忘了，便衣出门，远处暗中护着小姐。”
打头的那一名军官说道。
“恩。”
林妄答应了一声。
拿人钱财，帮人办事儿。这是天经地义的。
“林师傅，放心。你不带枪，只是暗护，不用出头。”
看着林妄郑重的样子，那军官哑然一笑。
武人而已。
小姐年龄大了，小说绘本还是少看点好。
同日午后，军政司公馆后楼。
林希文的办公室临街，窗外是军营操场，隐约能听见号子声。屋里桌椅都搬到一边，只在靠墙的位置空出一块地。
林希文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虽然这几天码头丢古书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甚至连酒会都没心思去了。
但，和今天的事情相比，丢书就是小事情了。
老帅爱书，更爱财。
一台从外地带来的影机架在角落里，三脚架撑得笔直，一个兵在那儿忙着摇手柄、调焦距，旁边堆着一箱子子胶片。
门口一阵脚步声。
郑山傲和陈识一前一后走进来。
“劳驾！”
林希文迎上前，先向陈识拱手，又转身朝郑山傲抱拳，单膝落地。
“师父，今日拆招留影，学生多有僭越，还请您多提点。”
这姿态，算是给足了。
郑山傲心里一松，想起前两天赌场里林妄说的那些话，只当是年轻人多想。
“起来吧。”
他伸手扶了一把。
“录个影，可别弄得跟上战场似的。”
士兵报了声。
“准备好了”。
影机开始转，吱吱作响。
“从头来。”
郑山傲立在当中，朝林希文点了点头。
第一招，对胸冲步，双臂交缠。
林希文按着事先排好的路线一扑一收，动作利索，劲路却留得很足。郑山傲肩沉、肘挂、腰一送，把那股力顺着带开，手上拆得干干净净。
第二招，第三招……
一招一式拆下来，都规矩得很。
陈识坐在远处，他看得出来，郑山傲心下并不大意，每一手都走满了路数，又刻意放慢，让影机拍得清楚。
到中段，有一招本来起落就大。
林希文从侧门一步跨入，按画里的路线是要贴身顶肘，再被卸开。
可人还在半步之外，劲已经先到了。
这一下显然比前几招重得多，腰胯整条线都压了上来。
这压根儿不是摆给人看的招！
郑山傲心里猛然一惊。
他脚下轻轻一错，本可以顺势斜走半步，手臂一搭，反身就能把林希文从肩上摔出去。
在武学造诣上，郑山傲自信他强了林希文太多。
可手一抬到半截，郑山傲忽然收了力。
肩头让出一点位置，腰里那口劲也压下去，只护着要紧处。
下一瞬，林希文整个人撞在他身上，把他挤得跟跄后退，踢到了墙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师父！”
屋里一片哗然，影机还在转。
郑山傲顺势往下一坐，屁股落地，手撑了一下，没让后背磕在墙上。喘了两口气，抬头看了看林希文。
林希文脸上有一瞬的愣神，很快换上一副惊慌神色，忙俯身去扶。
“学生出手重了，是我不好。”
郑山傲怔一下，瞪大了眼睛，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场景，随后立刻摆摆手。
“年纪大了，站不住你们年轻人的冲头。就这样吧，这一招，也算你拆得好。”
士兵见两人都没多说什么，问了一句。
“继续拍么？”
“够了。”
林希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说道。
影机停下，屋里人陆续散开。
自始至终，坐在角落里的陈识一句话也没说，脸上的表情分毫未变。
只是脑子里莫名又想起了那一晚教耿良辰练拳时的场景。
“陈师傅。”
林希文突然叫醒了角落里的陈识。
“刚才，让你见笑了。”
说完，林希文认真的盯着陈识的眼睛。
林希文当然知道近来耿良辰打了六家拳馆，而眼前的男人，就是耿良辰的师父。
他不可能看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郑开心就好。”
陈识冷冷的说了一句，便扭头起身。
这下，林希文彻底放心了。
随后，送二人到了门口后客客气气的又说了几句，这才让警卫放行。
走出军政司的大门，外头天色有些发灰。
街上行人稀少，远处车轮声音低沉。
台阶上，郑山傲脚下一虚，扶着门边的石柱站了好一会儿。
陈识侧头看了他一眼。
“晕？”
“有点儿。”
郑山傲随口回答。
“这两天气候乱，弄的人心里发闷。”
陈识“恩”了一声，明显没在乎郑山傲说了什么。
过了几息，陈识缓缓开口。
“你的功夫，不如我，将来也会不如林妄。”
这话不客气，但是郑山傲没有反驳。
“你找徒弟的本事，”
陈识顿了顿，又接了一句。
“也不如我。”
话说完，陈识没再多看一眼，顺着石阶往下走，点了根烟，夹在指间，挤进马路对面的人流里。
郑山傲站在原地，只觉得耳边有风，听不清街上的动静。
他抬头，看了看天。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闷闷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