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上午，吴府别院。
说是别院，但是作为军阀的私产，已经比普通的豪绅的住宅大了太多。
大四进的院落，足足几十间房。
吴家所养的清客，大多居住于此，有读书人，也有不少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
林妄自然属于后者。
这是林妄第二次见到吴霜。这个直系军阀的女儿，比他想象中要清闲。
吴霜今日穿了一身红色旗袍坐在石凳上，一边用银叉吃着水果，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林妄按部就班的演示了一遍翻子拳。
拳风凌厉，步伐变幻莫测，激起尘土飞扬。
惹的那些持枪守卫在附近的警卫们，也不禁偷偷扭头。
除了林妄之外，在场的人全部算是武行的门外汉。但尽管如此，他们仍旧看的出来林妄和那些花架子的区别。
那些持枪的警卫们有的上过战场，闻过硝烟，对杀气有着本能的敏锐。林妄的拳里，有一种莫名的杀气，让人心惊。
“呼。”
一套打完，林妄微微出汗。
来到此方山海多日，这还是林妄第一次练拳。
但此时林妄却有些意外，因为他发现，这套自己练了小二十年的拳法，现在安安静静的练完一遍，竟然有些陌生？
很快，林妄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应该是有两方面原因，一坏一好。
一来，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渐冻症对于普通人来说，每天的变化微乎其微，但对于拳不离手的林妄来说，每天迎接的都是更差一点的自己。
二来，林妄最近的对手早已不是东北街头的那些混混。水平最差的，也是那晚与持刀杀手的生死相搏。
更有与马华、耿良辰、王虹燕这等好手的实打实过招，还见识了陈识出手时的精妙，以及那晚中山装老人近乎神乎其技的手段。
眼界开了，生死边缘走过几回，再回头演练这自幼熟稔的拳法，许多以往只知其形、未解其意的关窍处，此刻竟如拨云见日般壑然开朗。
拳还是那套拳，劲力的流转、步伐的虚实、招式的取舍，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
“好拳法！原来这就是八闪十二翻的翻子拳！之前光听赵焕亭讲了，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吴霜放下银叉，轻轻抚掌，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赵焕亭和向恺然，是民国时期最有名的两个武侠小说家，素有南向北赵的美誉。
而向恺然，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笔名，平江不肖生。
“林师傅这拳，怕是在天津卫里年轻一代没有对手了。”
她自幼在军中长大，见过不少号称高手的武师献艺，但那些人的拳脚要么华而不实，要么徒具其型，少有林妄这般带着沙场煞气的。
“吴姑娘过奖。”
林妄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
“过几天，我去参加酒会。你也和他们一起，当便衣吧。不过，不给你配枪。”
吴霜随口说道。
“好。”
林妄点点头。
他一开始就想的很明白，清客就是一个说辞，吴霜就算再爱武侠，也不会花重金专门请自己在家给她打拳看，自己又不是小说家。
紧接着，林妄开口试探性的问道。
“不知吴小姐答应我的事情”
“怎么？信不过我？”
吴霜脸上露出些许不悦，朝着旁边的警卫招呼了一声。
“来吧，和林师傅说一下，是怎么护着那人的。”
旁边的警卫闻言，立刻挺直腰板。
“报告，一共五人，昼夜分两班倒。都配着家伙在耿良辰的书摊附近盯着。”
林妄点点头，但是心中却依旧疑惑。
这人手怎么着也够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脑海里的山海令“阻止耿良辰被杀”这一条，仍旧是未完成？
林妄有一个猜测。
也许，无论事先怎么保护，怎么布局。必须要让耿良辰活到电影中死的那一刻才行。
“有劳吴小姐费心了。”
林妄冲着吴霜一抱拳。
“那耿良辰，就这么值得你看重？”
看着林妄认真的样子，吴霜心中的好奇又被勾起，问起了和昨天差不多的问题。
“恩。”
林妄点了点头。
“耿良辰是个好苗子，死了可惜。”
这句话，林妄倒是真心的，不单单是对耿良辰习武天赋的肯定，毕竟天赋上，林妄自认也不比耿良辰差。
林妄觉得更难得的是，耿良辰有一股子悍勇的劲头。这不是好勇斗狠，而是临敌之时，心无杂念，敢打敢拼，甚至敢以伤换胜。
虽然自己身在《师父》故事之外，但是接触到的却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
正在此时，门外汽车的轰鸣声响起。
一辆黑色轿车在院门外戛然而止，一名穿着军装、戴着金丝眼镜文职打扮的人快步落车，走到吴霜面前躬敬地行礼。
“吴小姐，林副官让我来禀报一声，过几天的酒会他恐怕无法陪同您出席了。”
文职官员语气谨慎。
“码头丢货的事儿闹的太大，林副官他……实在脱不开身。”
吴霜闻言，嗤笑一声，慵懒地靠回石凳，用银叉轻轻拨弄着果盘。
“少了他更好，清静。”
吴霜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让他好好找他的古董去吧。”
文职官员不敢多言，躬敬地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快步走向轿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很快消失在了别院门外。
“林师傅，就不耽搁你练拳了。”
吴霜起身欲走。
“吴小姐留步。”
就在此时，林妄忽然开口，待吴霜疑惑地转过身，他斟酌着问道。
“方才听您提到古董……不知林副官在找的，是什么特别的物件？”
吴霜皱起眉头，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林师傅对古董也有兴趣？”
清冷话少，这是她对林妄的印象。怎么这时候关心起古董来了？
但，只有林妄自己知道。
在吴霜向那文职官员提及“古董”二字时，林妄注意到脑海中的山海令第四条，“收集古玉‘寒山’相关信息（非强制）”，状态竟从“未完成”
这几日，林妄白天并未闲着，一直在古玩行里四处打听，却始终无人听说过“古玉寒山”。他本已打算放弃这条非强制任务。
但此刻，这突如其来的进展，再联想到“码头”以及前两天偶遇的“东北老乡”杜老三，种种线索交织，令林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窦。
林妄面色不变，只是平静道。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吴霜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却只是撇了撇嘴。
“古董？他林希文哪有那份雅骨。是曹老帅向来喜好搜罗些孤本、古书。”
吴霜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不过是一套宋版的《云林石谱》罢了。也值得他林希文这般上心，亲自去码头追查，倒象是怕人偷了他这功劳。”
《云林石谱》？宋版？
顿时，林妄脑海中有如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