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看着魏征的脸色，只见他脸色有些微红，应该是喝酒所致，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信息。
这件事，应该是被发现了。
但，魏征如此说话，要么是李建成不知道，要么是李建成不在乎。
他更倾向于第二种情况，既然魏征能知道，那么李建成也能知道，但是一没派人上门抓我，二没直接敲打我，那么就代表李建成还拿自己当鱼饵，继续钓鱼。
而现在，魏征暗地里告诉自己，就是为了敲打自己。
再加之之前说的为殿下计……明白了。
想明白一切的陆玄，躬敬回道：“学生谨记魏公教悔。”
王圭笑呵呵地打着圆场：“呵呵，玄成只是这么说，并无其他深意，明微记住便好，明微的看法与老夫相似，殿下必然能荣登大宝，只不过，底下人很难拧成一股绳啊。”
魏征开口，他就知道魏征想说什么。
既然这次，魏征想要自己当坏人，那么他就自动成为好人来进行配合。
魏征眯了眯眼睛，明微是响鼓不需要重锤，这样就够了。
心里应该有数，于是开口道：
“这件事不难，殿下现在只是腾不开手而已，只能是这样妥协，等到此间事了，殿下必然会制衡这些世家。”
陆玄垂眸，制衡世家？
倒也是个好机会，刚开国风气还正，这时候改革是最好的。
阻力最小。
魏征继续问道：“叔玠还有其他事吗？”
“有，是关于管理方面的问题，明微……可会查帐？”
王圭说着，拿起筛酒网给自己筛了一杯酒，因为是密谈，所以周围已经清空了，自然没有仆从来服侍他们，不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眼眸低垂，这件事是李建成让他问的。
大概目的，他也清楚，不过是想让陆玄成为手中的刀而已。
陆玄一听，眉头轻轻皱起。
查帐？
这可是得罪人的活……
能做假帐的，必然是想要赏赐的人，大概率是立过功的，不然怎么要赏赐？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是功臣，都有些权力。
而且，这多半是李建成的要求。
要么是进一步钓鱼，要么就是最终极的测试。
钓鱼的话，那就是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官职，然后看过来接触自己的都是何等人，从而分辨出来善于钻营的，那些是准备投靠秦王，想搜集情报的。
或许根本不用分辨，只要过来接触自己的，等日后都会被清算……
终极测试就简单多了，就是简单的测试。
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忠于他李建成的。
两者都有可能，又或者是两者可以同时进行，既钓鱼，又考验！
里面水很深啊……
很危险啊。
可反过来想，查帐的人权力也非常大！
至少能独自活动，因为查帐可不是只查查帐本就能做到，帐本上写的东西那能是假的吗？
假的东西能上帐本吗？只有真的东西才能上帐本！
但，真的，不一定是真的。
有可能是用很多真话来让你看上去是真的而已。
嗯，利弊都有吧。
弊端就是得罪人，而且会成为吸引目光的那一个，但，这点对于陆玄来讲就相当于没有。
第一，他本来就够吸引人的，想必他现在的情报，都已经放在李世民的书案上了，再引人注目一点也没什么，反正也隐藏不下去。
第二，得罪的都是李建成的人，跟他这个准备投靠秦王殿下的忠臣有什么关系？
付出两条本就不是弊端的弊端，换取独自调查的自主行动权，岂不是非常有用？
这样他去接触一些人就有合适的理由了！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查谁，在李世民上位后还能不能活着，受重用？
太强的功臣被查完之后，不管有无贪墨，都只会记住他这把刀，而不是李建成，还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李建成会跟他切割掉，说都是他的提议等，反正就是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将罪名全都推到他身上就好。
最后，将他一杀来堵住众人的嘴，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好算计。
“王公，学生……”
话还没说完，魏征就轻咳一声：“明微，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要不懂装懂！帐目等算学问题，可不是经史书册，博闻强记，文采斐然……可没用！”
魏征现在有些后悔，刚才听到叔玠说是关于管理方面的事，他还没仔细想，以为是叔玠想要请教一些管理方式的问题。
没想到，叔玠居然埋坑。
后面的查帐跟管理有什么关系？
这明显就是把明微当刀子用！偏偏这个傻小子还没听出来，估计还以为是帮着叔玠查家里的帐吧！
想阻止却有点晚了，希望明微能明白吧。
这里面的水太深，容易折！
若是因为这种事折了，就太可惜了！
陆玄看了看魏征，有些诧异。
魏征为什么对他这么好，难不成真的认识老爹？
或者，他其实应该姓魏？
“魏公说的是。”
陆玄顺着魏征的话回答着，听到此回答的魏征松口气，这小子应该是听懂了，还行，没因为想立功而激进。
也是，如此谨慎的小子，怎么会这样激进，刚才肯定是没反应过来。
嗯，要不是老夫，这傻小子还不知道会被叔玠坑成什么样呢！
叔玠，这是殿下的意思吗？
你不是这种人啊……
“这样啊，明微不懂，倒也无妨，这件事老夫也只是碰碰运气，想着同样是管理，明微或有见解。”
王圭听到魏征的话，看着陆玄微微点头，既然魏征都这样提醒了，就明微通透的心思，估计已经想明白了。
也好，这样的苗子，不能折在这里。
嗯，回去之后跟殿下明言，往玄成头上推就好，跟老夫没关系，反正殿下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惩罚玄成。
两难自解。
“王公，是否有什么误会？学生没说不擅长查帐，相反，学生对此道非常擅长！”
“咳咳，明微，可想好了！”
魏征侧头咳嗽着，刚才陆玄的话让正在喝酒的他呛住。
不是，他都提醒的这么明显了，这小子竟然还上赶着去，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要往上爬？
要做孤臣？
“这……明微，是老夫听错了？”
王圭也没想到，陆玄会这样说。
“没错，王公并未听错，学生也不是大话，学生最擅长的就是查帐！甚至可以说句狂妄的话，整个长安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学生更擅长查帐的！”
这还真不是他吹牛，毕竟唐朝的人再聪明，也没有后世做假帐的本事。
他见的多，自然也就懂了。
陆玄摇摇头，看着沉默的王圭，这件事危险性虽然高，可他没多少时间了。
玄武门之变近在眼前，任何一条活路都要抓在手里。
更何况，查的还是李建成的人，说不定，都不用等到他们来报复，就都随着李建成埋到地下去了。
至于为什么如此笃定是查东宫内的人。
原因很简单，李建成只要不傻，在他登上大位之前，就只会查东宫的人。
要不然，别人会怎么想？
这李建成还是太子呢，就开始着急清算老臣，要是登上大位，还不得天天抄家？
只会将那些骑墙派推向李世民。
他不信李建成会做这种傻事。
“是，这样吗？那……请明微，明日去老夫府上走一趟吧，老夫子侄中有些许不成器的，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对这商贾之事感兴趣……”
“只不过老夫怕手底下的人糊弄，所以来问问明微。”
王圭面上带笑，说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目的也是为了检验一下陆玄查帐的本事。
当然，这话多半是真的。
和魏征不同，他还有点家财。
家中的子侄辈也确实对这方面感兴趣，同时也是为了自污，他在太子殿下身边，长子也已经入仕。
家中其他成员便不能再入仕。
否则，万一哪天哪个子侄犯了错，那就要连累整个家族了。
“学生明白，敢问王公是上午还是下午？当然，学生一整天都有时间，只是担心王公太过劳累，腾不出时间来，从而误了事。”
陆玄自然明白，这是一场测试，也是为了看看自己的本事和手段，估计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帐查清楚。
要的就是一个隐蔽。
魏征全程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明日会有人通知明微的。”
王圭说完笑了笑，喝了些酒，聊了一些家常话后便起身告辞了。
王圭走了，陆玄陪着魏征又聊了聊家常，想要试探，却发现他滴水不漏。
见状也就放弃了。
“魏公，时辰不早，学生也……”
“等等，老夫还有话要说，其中风险明微，知与不知？若不知，老夫明日跟着去。”
魏征眼中闪着严肃的光芒，轻轻问道：“给老夫一个明确的回答，知或不知！”
陆玄沉默片刻，看着魏征的眼睛郑重道：“知。”
“那为何……”
“学生想要往上爬，重塑陆家之荣光。”
没等魏征问出话，陆玄便直接用想好的理由说出去，虽然不想忽悠魏征，因为魏征对他实在太好了。
但，为了活命，必须得尝试所有的路子。
“唉，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魏征听了陆玄的话，微微叹气：“想必明微也疑惑老夫为这样对汝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年游学时，遇到强盗差点丧命，是乃父救了老夫一命。”
说着，顿了顿伸出手比划一下：“当年的汝，也就是这么高吧，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
“后来，乃父于江南做官，老夫则是投入陛下的麾下，也就没了联系。”
听到这里，陆玄也才明白为什么魏征对他这样好。
魏征还是个厚道人啊！
如此重情重义。
以前骂他真是骂错了……在这里给魏征道个歉。
诶，若是老爹救过魏征，按照他如此重情重义的性格，是不是自己就能通过魏征来投入秦王的麾下？
想到这里，陆玄微微沉默，看着魏征问道：“魏公觉得殿下真比秦王殿下更好，能登上……”
魏征突然开口，十分严厉道：
“慎言！”
“此话老夫当做没听到，以后不许再说！殿下必登大宝，相信殿下这是臣子的本分！秦王必须要死！也就是殿下不听老夫的劝告，不然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顿了顿接着说道：“明微，刚才的话，出了魏府以后绝不能再说，也别在老夫面前提！不然，别怪老夫不顾情面！”
陆玄张了张嘴，最终在喉间挤出出一句：
“魏公教训的是，学生谨记，绝不再言。”
似乎，不用试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