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的蒸汽裹着浓重的药草味，冲刷着他身上每一寸皮肤，连同那股子深入骨髓的血腥气和腐烂味，一并涤荡干净。
莫非整个人沉在温热的木桶里。
久违的暖意，钻进他的骨头缝，驱散著那濒死的寒意。
面板上的数字在缓慢地向上爬，那种灵魂和肉体快要剥离的感觉，正一点点退潮。
“先生，君上有请。”
门外，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
莫非睁开眼，看着桶边整齐叠放著一套崭新的衣物。
几个小时前，他还是个在烂泥里打滚的囚犯，转眼，就成了秦国之主的座上宾。
这身份切换得太快，让他感觉脚下踩着的不是实地，而是云端。
更衣后，他被引至一间宽敞的偏殿。
嬴渠梁早已跪坐于一张低矮的案几后，面前摆着酒壶与两只古朴的青铜爵。
“坐。”
嬴渠梁指了指对面的席子，语气随意得就像在招待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正戏来了！历史的岔路口！】
【我赌一包压缩饼干，这哥们要开始忽悠秦孝公了！】
【不对劲，你们没发现吗？这可是被隐藏过的直播间，主播绝不是普通角色！】
莫非依言坐下，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位未来的霸主，究竟想从他这个“天降异兆”的身上，得到什么？
“寡人很好奇。”
嬴渠梁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青铜爵里晃动。我的书城 罪芯章结耕新筷
“你说秦已亡，汉已灭，唐宋成烟尘。”
“那么，一个能延续千年的国度，它的根基，该是什么？”
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莫非端起酒爵，温热的酒液滑入喉咙，粮食的醇香麻痹着他的神经。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句：“君上可知，卫鞅？”
话音落下，他死死锁著对方的脸。
然而，嬴渠梁的表情古井无波。
他放下酒爵，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君主的威压扑面而来。
“寡人问的是法，不是人。”
莫非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依旧平静，继续说：
“强国之法，在于军功爵，在于法治，在于废井田、开阡陌，重农抑商。”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背诵著商鞅的强国之法
“此法，可令秦国在百年之内，虎狼之师横扫六合，车同轨，书同文，一统天下。”
嬴渠梁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光亮：“然后呢？你说秦，二世而亡。”
“也因这强国之法。”
【不是！哥们印表机啊，历史课本你照搬？】
【不不不，这逻辑通的啊！活着不才是王道么！】
【楼上正解，这主播有点东西，不是单纯的背书。】
这句话，终于让嬴渠梁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严刑峻法，可强国一时，却难长治久安。秦法之苛，远超六国，民不堪其重。加之二世昏庸，宦官乱政，只需陈胜吴广于大泽乡振臂一呼，帝国大厦，一夕崩塌。
莫非将商鞅变法到秦朝覆灭的关键，娓娓道来。
嬴渠梁始终安静地听着，时而颔首，时而锁眉，却一字未发。
直到莫非说完，他才开口，目光灼灼。
“既然先生来自后世，可知晓这死局的破解之法？”
莫非张了张嘴，那句“无解”就要脱口而出。
不对！
一切都不对！
他仰起头，脸上挂起了那招牌式的、癫狂的笑容。
从一开始，从那间阴暗的牢房，从那个自称“公孙鞅”的阶下囚
到后来幻境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卫鞅”
再到眼前这位雄才大略的“嬴渠梁”
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他的名字！
他们叫他“凤鸟之兆”，叫他“先生”，或者干脆不叫。
还有，他刚刚故意抛出“卫鞅”这个名字试探，对方的反应不是好奇，不是警惕，而是无视。
这个即将改变秦国命运的人，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认知里！
最重要的一点。
从见面到现在，所有话题的引导者，都是他莫非自己！
一个惊悚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型。
“你是谁？”
这三个字，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嬴渠梁脸上的威严与欣赏瞬间一滞，随即又化为笑容
“寡人？先生莫要开玩笑了，这栎阳城内还有几个”
“不。”
莫非的声音发飘，他一字一顿地道出了那个真正的问题。
“我是谁？”
【卧槽！卧槽！头皮发麻了！】
【他要干嘛？作死么？散了散了，又是一个‘赵云’！】
【前面的等等，不对劲，仔细看！】
嬴渠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顷刻间
他眼前的整个世界，如同一幅被点燃的画卷，开始了剧烈的崩塌！
偏殿的墙壁化作流淌的蜡油，扭曲、变形。
案几、酒爵，连同那个威严的君王，都在这崩解中化为斑驳的光影碎片。
“咔嚓——”
那声熟悉的，来自世界根源的破碎声再次响起。
天旋地转。
莫非感觉身体重重一坠，却并未落入牢房，而是陷进了一片柔软之中。
一张床榻？
不是牢房，不是茅屋，而是一间装饰古雅精致的卧室。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真实得不像话。
【状态：健康】
莫非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崭新的丝绸长袍，之前遍体的伤痕消失无踪。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虚空中，那几行规则文字发生了变化。
【规则1：不要尝试杀死商鞅】
【规则2：不要相信商鞅说到的任何话】
其中，第二条规则的字迹上，又被一道猩红的横线粗暴地划掉！
【主线任务：在栎阳生存10天】
【剩余时间：4天】
又跳过了三天！
莫非的脑子飞速运转。
每次他勘破一个核心谎言，识破一层幻境，时间就会向前跃迁三天。
这是否意味着，只要他将所有规则全部“划掉”，就能找到这个副本真正的出口？
“公子醒了？”
门外，一个温润柔和的女声传来。
一名穿着素雅的侍女推门而入，她手中端著一盘精致的糕点，步履轻盈。
“奴婢是左庶长派来照料您的。公子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莫非看着她脸上那完美无瑕的恭敬微笑，心底的弦，骤然绷紧。
【我靠！我靠！这才是真大佬！】
【这个侍女我要了，各位应该没意见吧。】
【前面的别走，你们看清楚，她说是谁派来的？左庶长！】
“请问”
莫非经过漫长的思考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叫什么名字？”
侍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疑惑的看着莫非
“公子说笑了。”
她微微躬身，语气愈发恭敬。
“您并未告知奴婢名讳，奴婢又如何知晓呢？”
这套礼仪，这套说辞完美的有点不像话。
但这完美的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莫非从这滴水不漏的回答中，嗅到了比之前所有幻境加起来都更加危险的气息。
这一次，他真的回来了吗？
或者说，这看似真实的“现实”，才是最顶级的牢笼。
（全章完）
ps：（这在骂我）
ps：（必须在这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