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宗，禁地主峰。
苍穹之上，未散的劫云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象是一块浸透了万年污血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山巅。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只有细碎的血色雷弧在虚空中偶尔“滋啦”作响，每一次跳动，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扭曲。
这里刚经历了一场化神期的恐怖雷劫。
结局是——失败。
主峰之巅，焦黑的岩石冒着青烟。
李三披头散发地坐在悬崖边，身上那件像征着圣宗至高权力的“九幽圣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下面布满雷击焦痕的苍白皮肤。
他双目无神，瞳孔涣散，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什么，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其不稳定的气息。那是破碎的法则之力，象是一堆被强行揉捏在一起的炸药，随时可能将方圆万里夷为平地。
“师尊……”
一个颤斗的声音在李三身后响起。
那是李三唯一的亲传弟子，一位魔道天骄，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此刻却象只受惊的鹌鹑。他手里捧着一件刚从废墟里扒出来的法宝碎片，试图安慰这个刚刚渡劫失败的可怜老祖。
“师尊，身外之物毁了便毁了，您人还在，便是圣宗之幸……”
李三的背影微微一僵。
念叨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转过头，那张平日里俊美妖异的脸庞，此刻却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他盯着弟子，眉头渐渐皱起，仿佛在看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吵死了。”
李三轻轻抬起手，象是驱赶蚊虫般随意一挥。
“砰！”
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前兆，也没有任何防御的机会。
那位他最关爱的，金丹后期的圣宗圣子，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瞬间炸成了一团血雾，灰飞烟灭，永绝轮回。红色的雾气在空中弥漫，又被周围残留的雷弧瞬间蒸发，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腥甜味。
世界终于安静了。
“唰——唰——唰——”
数道流光带着惊恐的气息急速坠落在主峰边缘。
圣宗现任宗主，以及三位太上长老，五位护法，此时整整齐齐地跪伏在地，额头死死抵着焦黑的岩石，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刚才亲眼目睹了那名圣子的下场。
那可是宗门最看好的接班人啊！就因为多说了一句话，没了。
“老……老祖……”
宗主浑身颤斗，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堂堂元婴大能，此刻却觉得自己象是个面对暴君的凡人，“恭……恭贺老祖……渡劫……渡劫……”
宗主卡壳了。这特么渡劫失败了，还能恭贺什么？恭贺老祖没死透吗？
李三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圣宗高层。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赤着脚，踩着那尚未散去的毁灭法则，一步步走向那团血雾消散的地方。
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储物戒指。那是刚才那个倒楣徒弟留下的唯一遗物。
李三弯腰，捡起戒指，神识粗暴地刺入其中。
“哗啦。”
一大堆极品灵石、法宝、丹药被他倒垃圾一样倒在地上。
突然，李三的目光凝固了。
他颤斗着手，从那堆宝物中捡起了一枚散发着浓郁紫气的丹药。
那是“九转凝婴丹”，修仙界有价无市的至宝，是那个倒楣徒弟准备用来冲击元婴期的身家性命。
但在李三那双布满血丝、错乱癫狂的眼睛里，这枚丹药的模样发生了扭曲。
“筑……筑基丹？”
李三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委屈和愤怒。他猛地转过身，将那枚价值连城的“九转凝婴丹”死死捏在指尖，举到宗主面前，咆哮道：“这就是原因！这就是原因对不对？！”
宗主和长老们吓得魂飞魄散，茫然地抬起头：“老祖……什……什么？”
“我就说我为什么会渡劫失败！我就说为什么最后一道雷我扛不住！”
李三眼框通红，象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指着那枚丹药嘶吼道：
“因为我没有吃筑基丹！！”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教主张大了嘴巴，脑子嗡的一声。
老祖，您可是化神期啊！您离飞升就差两步了！哪怕是凡间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谁家化神期渡劫需要吃炼气筑基期用的筑基丹啊？！那玩意儿给您塞牙缝都不够啊！
“老……老祖，”一位太上长老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解释，“那……那是凝婴丹，而且……而且化神天劫乃是天地法则的考验，筑基丹这种低阶丹药，它……它没用啊……”
李三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歪着头，看着那位太上长老，眼神中的疯狂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清明。
“哦。”
李三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破烂的长袍，脸上露出了温和歉咎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杀人的不是他。
“抱歉，王长老。”李三温柔地看着那位胡子花白的太上长老，“是我糊涂了，是我记错了。最近总是忘事，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们了？来，这些东西赏给你们，压压惊。”
说着，李三随手一挥。
地上那堆属于倒楣徒弟的极品法宝，连同李三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几件半仙器，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众人面前。
教主和长老们面面相觑，心中的恐惧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烈。
这种喜怒无常、认知崩坏的大能，才是最恐怖的。
“多……多谢老祖赏赐。”众人颤巍巍地磕头。
下一秒。
李三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
原本清明的眼神再次被浑浊和暴戾填满。
“骗子。”
李三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飘上来：“你们都在骗我……明明就是没给我筑基丹……你们想害我不能飞升……”
众人：“！！！”
“师兄……对，我要去找师兄。”
李三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师兄一定有筑基丹，师兄什么都有……只要找到师兄，我就能重新渡劫……”
他猛地看向刚才徒弟炸成血雾的地方，眉头紧锁，似乎有些困惑。
“刚才……是不是有人跟我说话来着？”李三指着那片空地问道。
宗主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禀老祖……是……是您的徒弟，刚才……被您拍死了。”
“死了？”
李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悲痛、极其愤怒的神色，仿佛死的是他挚爱亲朋，而凶手另有其人。
“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有话没问他！那个筑基丹是不是他偷藏的？不行，我得问清楚！”
李三猛地抬头，目光穿透了云层，望向了遥远的尘世方向。
“我要去找师兄……师兄能起死回生，让他帮我把徒弟复活……对，复活了再问，问完再杀一次！”
话音未落。
李三整个人化作一道扭曲的黑光，直接撕裂了虚空，带着滚滚雷鸣和不可名状的混乱气息，朝着东洲越国轰然冲去。
轰隆隆——
禁地主峰终于承受不住刚才的威压，崩塌了一半。
尘烟散去。
留下一地价值连城的宝物，和一群瘫软在地、衣衫被冷汗湿透的魔道巨擘。
良久。
圣宗宗主才勉强用魔剑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他看着李三消失的天际，看着那道残留的、充满混乱与毁灭气息的轨迹，苍白的嘴唇哆嗦着。
那是通往东洲的方向，那是无数生灵聚集的地方。
“老祖……”
宗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在死寂的山顶回荡：“这次去人间……不知又要死多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