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排队的身影娇小却显眼，在一群神色或焦急或麻木的女人中，她那副青春活泼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但她毫不在意，甚至还游刃有余地跟前面排队的大姐搭上了话，没一会儿就摸清了哪个科室的哪个医生看头晕目眩最有名。
林墨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感觉自己像个被主人寄存在宠物店门口的大型犬，浑身不自在。周围的目光如有实质，黏在他身上，让他后背的衬衫都快被汗浸湿了。
终于，姜月举着一张挂号单，像个得胜归来的小将军，拨开人群朝他跑来。
“搞定！神经内科，王主任的号，说是这方面的专家。”她把单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邀功似的看着他。
“辛苦你了。”林墨由衷地说。
“小事一桩。”姜月拉起他的胳膊，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往电梯口走，“走，诊室在五楼。”
她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手腕上，温热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林墨本能地想抽回，但一想到要独自面对这栋大楼里无数双“饿狼”般的眼睛，那点反抗的念头瞬间就熄了火。
算了，就当是雇了个贴身女保镖吧。他自嘲地想。
王主任的诊室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中药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坐诊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医生，头发花白，烫着老式的小卷，戴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显得有些疲惫。她就是姜月口中的“专家”王主任。
王主任头也不抬地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只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坐。哪里不舒服？”
声音沙哑，语速很快，透着一股常年被工作榨干的不耐烦。
林墨有些拘谨地坐下，姜月则像个称职的家属，站在他身后。
“医生，我最近就是会突然一阵头晕，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响，站都站不稳。”林墨努力组织着语言。
“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多久？发作前有什么征兆？”王主任一边问，一边抬眼皮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就这两天，每次大概几十秒，没什么征兆，突然就来了。”林墨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那个奇怪的幻象说出来，“而且头晕的时候，脑子里会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个一个黑白色的螺旋眼图标。”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像是在说什么玄幻故事。
果然，王主任停下了笔，从眼镜上方审视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好好学习、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网瘾少年。
“螺旋眼？”她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火影忍者看多了吧？小伙子。”
林墨的脸瞬间涨红了。
“不是，我”
“行了。”王主任不耐烦地摆摆手，拿起一个小手电筒，凑过来照了照他的眼睛，又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压力大？有没有按时吃饭？”
“是是有点累。”
“你这年纪，看着也不像天天996的。家里老婆管得严？”王主任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随口问道。
“我我是家庭主夫。”林墨小声回答。
王主任写字的笔顿住了，她再次抬起头，这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眼神里的不耐烦褪去了一些，换上了一种了然和同情？
“哦家庭主夫啊。”她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不少，“那就不奇怪了。一天到晚围着锅台和老婆孩子转，伺候人可比上班累多了。精神高度紧张，饮食不规律，睡眠不足，就容易出这些毛病。”
她把病历本往前一推，下了结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低血糖，加上精神衰弱。你这症状，我一天看十个八个，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你们这种在家操劳的男人。”
她端起桌上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继续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训道：“回去让你老婆给你买点好的补补，别老想着省钱。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对自己太抠搜，对老婆孩子倒是大方。身体是自己的，垮了谁心疼？你老婆年轻漂亮，转头就能找个更年轻帅气的，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番话把林墨说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没想到来看个病，还能被医生灌一碗如此“女尊特色”的毒鸡汤。
站在他身后的姜月，拼命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医生，那那个螺旋眼？”林墨还是不死心。
“幻觉！都是精神衰弱引起的幻觉！”王主任斩钉截铁，“回去好好睡觉，一天睡够八小时。三餐定时定量，多吃点甜的，补充糖分。别胡思乱想，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动画片。我给你开点维生素和安神的药，都是保健品，没什么副作用。”
说完，她就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开好了药，把单子打印出来递给姜月。
“行了，下一个。”
林墨和姜月就这么被“请”出了诊室。
站在走廊上，林墨还有点懵，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诊断报告，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就这？
折腾了一早上，又是眩晕又是幻觉的，结果就是低血糖加精神衰弱？
“噗哈哈哈哈”姜月终于忍不住，扶着墙笑得首不起腰，“姐夫，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火影忍者哈哈哈哈那个王主任，也太逗了。”
林墨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的那点郁闷和后怕，反倒被这笑声冲散了不少。
虽然过程有点离谱，但结果是好的。
没什么大毛病，这比什么都强。
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别笑了。”他有些窘迫地拉了拉姜月的袖子，“赶紧去拿药，拿完回家。”
“遵命，姐夫！”姜月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接过他手里的单子，又像一阵风似的跑去缴费取药了。
从医院出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林墨站在路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和路边花坛香气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低头用手机叫车的姜月，少女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今天，真的多亏了她。
“车来了。”姜月晃了晃手机，抬头对他笑。
两人坐上车，林墨报了家里的地址。
车子刚开出去没多远，姜月忽然开口：“姐夫。”
“嗯？”
“咱们别首接回家呗？”她的声音带着点试探和撒娇的意味，“你看，医生都说你没事了，就是让你放轻松，别想太多。咱们难得出来一趟，干脆去逛逛街怎么样？”
林-墨本想拒绝，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厨房，做点好吃的来压压惊。
“我听说市中心新开了一家商场，特别大，里面好多好吃的。而且我快开学了，也想买几件新衣服。”姜月见他犹豫，立刻加大了攻势，她凑过来一点，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语气放得更软了，“好不好嘛，姐夫？就当陪我了，我一个人逛街好无聊的。”
林墨的心开始动摇。
新开的商场
一个名字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他的脑海——“星光天地”。
他想起来了，姜雪前几天还念叨过，说那家商场负一楼新开了一家法式甜品店，叫“ rêve”，他们家的栗子蒙布朗是一绝，每天限量供应，去晚了根本买不到。
他当时就记在了心上，想着哪天有空一定要去给姜雪买回来尝尝。
当然，他自己也馋得不行。
那香甜软糯的栗子泥，混合着清甜的奶油，包裹着酥脆的蛋白霜饼底
林墨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内心的天平，在“回家”和“蒙布朗”之间剧烈地摇摆。
几秒钟后，对甜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咳。”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的表情，“那就去看看吧。正好，我也想给你姐买个东西。”
“耶！姐夫你最好了！”姜月立刻欢呼起来，高兴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
她飞快地跟司机改了目的地。
林墨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变换的街景，心里盘算着。
先陪小姨子去女装区逛逛，然后就“顺便”去负一楼买蛋糕。
嗯，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