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滚烫的汤汁顺喉而下，尚未落入胃中，便已化作一股霸道至极的热流，轰然炸开。
同于灵血菇那种带着几分阴寒水汽的渗透，这“金玉锻体汤”的药力，正如其名，带着一股金石般的燥热与厚重。
热流所过之处，血液仿佛被煮沸，流速瞬间加快了数倍。
嗡嗡嗡——
体内的骨骼再次发出了那熟悉的震颤声。
但这震颤之中，却多了一丝金属般的铿锵之音。
“好猛的药力！”
陈江面色赤红，不敢有丝毫怠慢。
“心光内照！”
眉心深处，那盏明灯骤然亮起，意念如水银泻地，瞬间笼罩全身，引导着那股狂暴的“金玉之气”，狠狠地撞向四肢百骸的骨髓深处。
痛！
酥麻！
紧接着便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
仿佛原本已经坚硬如铁的骨骼，在这股药力的灌注下，密度再次被压缩、填补，变得更加致密，沉重。
半个时辰后。
陈江猛地收势，浑身汗出如浆，却又瞬间被体表的高温蒸干，化作缭绕白雾。
他低下头，握了握拳。
咔吧。
指节爆鸣，声音清脆悦耳，穿透力极强。
“呼……”
陈江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精芒闪铄。
“果然是王家秘传的方子。”
“这一碗汤的效果，虽然比不上那灵血菇熬煮出来的‘赤血壮骨汤’，但也相差不远了。”
“最关键的是，灵血菇可遇不可求，但这金玉锻体汤，只要有钱，便能源源不断地熬制！”
“只要每天喝上一碗，坚持半月，必定有望炼精！”
惊喜过后。
陈江又有些肉疼地摸了摸钱袋。
一副药五两，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两。
他搜刮来的银子，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想要维持修行，就得把那几片金叶子掏出来卖了。
……
时光飞逝。
转眼，又是十日过去。
南桥县入了冬，第一场雪悄然而至，将整个外城染成了一片惨白。
寒风呼啸，滴水成冰。
但三合武院外院，演武场上的热度却丝毫不减。
角落里。
陈江身着单衣，立于雪地之中。
他周身三尺之内，积雪尽融，腾起阵阵白雾。
那是气血运转到了极致，透体而出的热浪。
经过这十日“金玉锻体汤”的滋养，再加之每日不间断的苦修，他体内的气血已然积蓄到了一个临界点。
浑身皮肉紧实如铁，大筋崩弹如弓弦，骨骼致密如金玉。
锻体境极限。
进无可进。
再往前一步，便是那道拦住了无数武者的天堑——炼精。
“呼……”
陈江缓缓收势，平复体内躁动的气血。
“陈师兄。”
这时，几名外院弟子凑了过来，手里提着几包熟肉和热酒，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刚才看师兄练那招‘双撞掌’，发力似乎有些不同？”
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练了许久，总感觉劲力卡在手肘处，发不出去。”
陈江看了他一眼，并未推辞。
“伸手。”
那弟子连忙伸出手臂。
陈江伸出两指，在他手肘下三寸的大筋处重重一点。
“嘶！”弟子痛呼一声。
“这里的大筋没拉开。”
陈江收回手，语气平淡：“外三合讲究肩胯相合，你只顾着推掌，却忘了沉肩。肩不沉，脊不活，劲力自然卡在肘部。”
“下次出掌前，先松肩，再顶肘。”
说着，他随意演示了一遍。
动作极慢，却清淅无比。
只见他右肩微微一沉，脊背大龙随之蠕动，一股劲力顺势传导至掌心。
噗。
掌风轻吐，震得地上的积雪激荡而起。
“原来如此！”
那弟子眼睛一亮，连忙比划了两下，顿时感觉顺畅了许多，满脸喜色。
“多谢陈师兄指点！”
周围几名弟子也是连连点头，如获至宝。
不远处。
教习黎山正背负双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见到陈江那随意的一点一拨，黎山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这点拨之处，直指肯綮。”
“对于外三合拳桩的理解，这小子怕是已经不在我之下了。”
寻常弟子练拳，只知其形。
而陈江，却是已经摸透了这套拳法的“理”。
这等悟性，确实惊人。
……
演武场另一侧。
一群衣着光鲜的弟子正聚在一起。
为首的罗泽脸色阴沉。
他裹着一件厚实的狐裘，手里捏着暖炉，目光冷冷地盯着被众人簇拥的陈江。
“装什么宗师风范。”
罗泽冷哼一声。
自从前些日子冲击炼精境失败，伤了元气后，他的心情便一直处于极度暴躁之中。
本以为自己即便失败，也依旧是无可争议的外院第一人。
可谁曾想。
一转眼，那个曾经被他视为烂泥的陈江，竟然异军突起。
不仅修为大进，受一众弟子尊敬，连黎山师兄，也对他青眼有加。
听着那边传来的“陈师兄长、陈师兄短”，罗泽心中越发阴冷。
“罗师兄，这小子最近是越来越狂了。”
身旁一名富家弟子低声道：“你看他那副指点江山的模样，真把自己当成教习了？”
罗泽眯起眼睛，没说话。
就在这时。
“成了！我成了！”
一声惊喜的大喊，打破了演武场的平静。
只见陈江身旁，赵东海猛地一拳轰出，身形随之晃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骨鸣。
“肩胯相合！整劲贯通！”
赵东海满脸通红，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冲着陈江深深一揖：
“多谢阿江！若是没有你刚才那句‘以脊为轴’的点拨，我怕是再练三个月也悟不透这一层！”
“阿江，你是真天才！这外三合拳桩在你手里，简直是被练活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附和赞叹之声。
“确实，陈师兄讲得比教习还透彻。”
“天才，当真是天才。”
这些赞美之词，如同一根根刺，扎进罗泽的耳朵里。
他猛地站起身。
大步流星地走向场中，一把推开挡路的几名弟子。
“天才？”
他走到陈江面前，目光森寒，环视在场众人一圈。
“嘴皮子利索，就能叫天才了？”
“既然大家都说你对外三合理解透彻，那不如咱们搭把手？”
罗泽解开狐裘，露出里面的劲装，浑身气血鼓荡，锻体圆满的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也让我领教领教，你这所谓的‘透彻’，到底有多少斤两。”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在陈江和罗泽二人之间徘徊。
罗泽在武院已经待了一年多，如今不仅踏入锻体圆满，也已然把外三合拳桩练至圆满。
可以说，在外院中积威深重。
自从魏卓然和孟瑶踏入内院之后，他在外院中，便隐隐有第一人的地位。
虽说前些日子突破炼精境失败，但有各种资源药材的加持之下，也早已恢复过来。
因此，在众人眼里，哪怕是现在的陈江，也大概率打不过罗泽。
毕竟，就象罗泽所说的，
教程，和实战，是两回事。
陈江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罗泽，神色依旧平静。
他并未感到意外。
这段时日，罗泽看向他时的不满与嫉恨，几乎要溢出来，这般挑衅，早晚的事。
“既是罗师兄有兴致。”
陈江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便搭把手。”
正好。
他也想验证一番。
他这经过雍州鼎多次改良、融合了无数前人智慧的《外三合精义》修成的圆满，
与这罗泽用丹药和苦练堆出来的“武院圆满”，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
人群迅速散开，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黎山并未阻止，反而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战。
武者必争。
这种同境之间的切磋，最能看出成色。
呼——
寒风卷过地面。
罗泽没有任何废话。
脚下猛地一踏，砖石碎裂。
崩！
他整个人如同一张崩开的硬弓，借着地面的反作用力，瞬间扑向陈江。
脊背大龙起伏，全身劲力灌注右拳。
三合拳——进步崩拳！
拳风凄厉，刚猛无铸，直指陈江胸口。
这一拳，势大力沉，罗泽一身气血毫无保留，更是完全施展出了圆满境界的外三合拳桩。
若是这一拳击中，怕是能够直接重伤陈江的脏腑！
然而陈江没有退。
面对这刚猛一拳，他眼皮未眨，不闪不避，反而迎着拳锋向前跨出半步。
抢中线！
在罗泽拳劲将吐未吐的刹那。
陈江左手如刀，自下而上斜切，精准地磕在罗泽小臂内侧。
啪！
一声脆响。
罗泽重心微晃，刚猛的崩拳被带偏三寸，擦着陈江的衣角掠过。
空了。
“怎么会？”
罗泽瞳孔骤缩，正欲变招横扫。
但陈江已经欺身切入了他的怀中。
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至贴面。
陈江右脚插入罗泽双腿之间，如犁地生根。
沉肩，坠胯。
脊椎大筋瞬间崩弹，全身劲力如洪峰过境，瞬间汇聚于右肘一点。
顶心肘！
没有什么花哨的博弈，也没有多馀的试探。
就是快。
就是重。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陈江的铁肘，结结实实地砸进了罗泽的胸膛。
罗泽原本鼓荡的护体气血，在这一点爆发的整劲面前，脆薄如纸，瞬间溃散。
“噗！”
罗泽眼球一突，张口喷出一道血雾。
整个人如同一只被重锤击中的破布袋，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两丈有馀。
通！
重重砸在雪地里，激起一片雪尘。
他身子抽搐了一下，胸口明显塌陷一块，当场昏死过去。
……
演武场上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站在场中央、神色平静的青年。
太快了。
同为锻体圆满，外三合圆满。
两者之间的差距，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
这简直就是大人打小孩般的碾压！
“好！”
黎山第一个回过神来，眼中精光爆闪，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动静相宜，料敌先机。”
“这一手顶心肘，干脆利落，深得快准狠三昧。”
“陈江，你这外三合，已入化境。”
黎山这番话，算是彻底给这场切磋盖棺定论。
“外院第一。”
人群中，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
无人反驳。
赵东海看着陈江，眼中满是钦佩。
那些原本还对陈江心存嫉妒的富家子弟，此刻也是一个个禁若寒蝉，眼中再无轻视，只剩下深深的忌惮与敬畏。
陈江收回拳势，心中默默思忖。
他的外三合圆满，和其他弟子确实有极大差距。
虽然同为圆满，但自己却能够轻松看穿罗泽那外三合拳中的破绽，从而将他一举击垮。
这般算起来，
他打起同门弟子，反倒是比打其他门派的武者，更加轻松……
陈江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雪花，朝着黎山拱了拱手。
“黎师兄，献丑了。”
黎山摆了摆手，表示无需在意，随后便招呼人把昏死的罗泽，带下去治伤。
……
入夜。
临水街，小院。
雪越下越大，将整个院落复盖在一片银白之中。
陈江和父母说了一声，今晚不回去住，之后便来到这间小院。
此刻，屋内火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陈江关好门窗，插上门闩，点上烛火。
随后盘膝坐在床榻之上。
今日与罗泽一战，让他对自身的实力有了更清淅的认知。
至少在南桥县的锻体武者中，他已经算得上是顶尖。
但这还不够。
在这妖魔横行、世家当道的乱世，锻体境终究只是蝼蚁。
只有踏入炼精，才算是有了几分自保之力。
“就是今晚。”
陈江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自身的状态。
心光内照，气血平稳。
他站起身，走到床榻前，推开床板，撬开那块松动的青砖。
从暗格深处，取出了那个紫檀木盒。
打开。
那枚暗金色的“内练大丹”，静静地躺在盒中。
丹药表面流转着淡淡的晕光，一股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如今，陈江已经达到锻体境界的极限。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服用了这枚来自金羽帮的“内练大丹”，便有极大概率，能够突破到炼精境！
陈江注视着面前的大丹，缓缓深吸一口气。
浓郁的药香在肺腑间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