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巡察司。
陈江并未在街上闲逛,而是揣好腰牌,径直向着长柳街的方向走去。
既然已经入职,那今晚便是他第一次上岗。
他得回家知会父母一声,顺便养足精神。
然而。
刚一走进长柳街的地界。
一股压抑而躁动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街道上并未象往日那般平静,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紧绷的火药味。
不远处。
一家米铺门口,围着四五个身穿短褂的汉子。
领头的正是虎獠帮的副帮主李财。
他并未动手,只是抱着骼膊,大马金刀地堵在门口,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掌柜的,咱们也是奉命行事。”
“王进兄弟死了有大半个月了,凶手还没抓到,帮主心里苦啊。”
“咱们弟兄没日没夜地追查,这鞋底都磨破了好几双。”
“您看,这‘协查费’,是不是该交了?”
米铺掌柜的一脸苦涩,拱手作揖:
“李爷,这月初刚交了例钱,实在是……”
“哎,话不能这么说。”
那李财打断了他,语气阴测测的:
“例钱是保平安的,但这协查费,是帮咱们抓凶手的。”
“您若是不交,那咱们弟兄也没法子,只能天天来这儿蹲着,顺便帮您查查这铺子里有没有藏着凶手。”
“到时候若是眈误了生意,或者是磕坏了什么坛坛罐罐,那可就不好了。”
这是明晃晃的软刀子割肉。
不打你,不砸你。
就堵着你,恶心你,让你做不成生意,直到你乖乖掏钱为止。
陈江站在街角,目光扫过整条街道。
不仅仅是米铺。
附近几家稍微有点油水的铺子,甚至是一些家境尚可的住户门口,都守着虎獠帮的人。
“协查费……”
陈江心中冷哼一声。
王进刚死的时候不查,现在这么久过去了,突然跳出来要钱?
他拉住一个路过的街坊,低声问道:
“赵叔,这虎獠帮是怎么回事?”
那街坊见是陈江,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阿江啊,快回去吧。”
“这群吸血鬼疯了,说是要每家每户多交五百钱。”
“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陈江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他看着那些赖在各家门口的帮众,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几日在武院,他多少也听说了些消息。
县北的两大霸主,铁脊帮和金羽帮,最近为了争夺地盘,斗得越来越凶。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大帮派未必会有事,倒是虎獠帮这种夹缝求生的小帮派,生存空间被急速压缩。
现在这般急不可耐地搜刮,甚至不惜得罪所有街坊。
只怕是打算捞完这一笔,就换地方跑路了。
“流寇心态。”
陈江心中升起一丝警剔。
这种即将跑路的亡命徒,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虽然现在还只是软磨硬泡,但若是逼急了,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他快步走向自家小院。
院门紧闭。
敲门进入后,发现父母都在屋内,神色有些不安。
“阿江,外面……”
“没事,爹,娘。”
陈江从怀中摸出两贯钱,放在桌上。
“若是虎獠帮的人找上门来,要钱就给他们。”
“千万别硬顶。”
“他们只是求财,拿了钱自会走人。”
陈启年拿起那两贯钱,虽然肉疼,但也知道轻重,默默点了点头。
“爹晓得。”
陈江看着父母担忧的面容,眸中寒芒一闪而逝。
这虎獠帮,留不得了。
得找个机会,弄死他们,以绝后患。
……
入夜。
亥时将至。
陈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没走正门,而是翻墙而出,避开了街上还在游荡的帮众。
一路疾行,来到了巡察司。
灯火通明。
陈江在库房领了一套制式的玄衣差服,一把带鞘的长刀,还有一面铜锣。
穿戴整齐后,整个人显得干练了许多,更透出一股冷厉之气。
院中集合。
李志行早已等侯在此。
他依旧是那副粗犷的打扮,手里提着一柄环首大刀。
在他身后,还站着四名夜巡校尉。
看见陈江,这几人神色各异,有的冷漠,有的好奇,但都没说什么。
“人齐了。”
李志行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在陈江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点头。
“还算合身。”
“走吧,上工。”
……
一行人走出巡察司大门。
夜风微凉。
外城的街道上,一片死寂。
此时已是宵禁时分,寻常百姓早已闭户熄灯。
整座县城,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
李志行将其他人分散到不同局域。
随后,带着陈江,向着泥水巷的方向走去。
“第一次巡夜,感觉如何?”
李志行走在前面,随口问道。
陈江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漆黑如墨的城墙轮廓。
“有些安静。”
“安静是好事。”
李志行淡淡道:
“若是吵闹起来,那就是出事了。”
两人并肩而行。
李志行指了指阴暗的角落,告诫道:
“别看城里现在安稳。”
“但这世道,不干净的东西多着呢。”
“虽然有高墙上的县军护着,大妖进不来。”
“但偶尔也会有些漏网之鱼,或者是修炼了邪法的武者,躲在阴沟里害人。”
“你记住了。”
“咱们夜巡校尉,职责是巡视和示警。”
“真要是感觉不对劲,或者撞上了那些脏东西。”
“第一时间敲锣,然后跑。”
“别逞英雄,命是自己的。”
陈江点头:“明白,多谢李头儿提点。”
两人穿过几条巷道。
长夜漫漫,只有铜锣偶尔敲击的声响。
“李头儿。”陈江一边走,一边问道,“我听说内城有五大世家?”
李志行点了点头:
“宋、王、徐、孙、周。”
“这五家,把控着南桥县的药材、布匹、粮食、漕运和兵器。”
“他们族中,不仅有炼精境的中流砥柱,几位家主更是开脉境的高手。”
“在这南桥县,权势大的很。”
陈江默默点头。
锻体,炼精,开脉。
自己如今,才刚刚踏上第一层台阶。
“那玄霄门呢?”陈江又问。
他记得很清楚,自家墙上挂着那张泛黄的年画,写的便是“拜入玄霄门,光耀门楣”。
而听到这三个字,李志行的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玄霄门啊……”
“那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五大世家再厉害,也就在这南桥县的一亩三分地上称王称霸。”
“可在玄霄门面前,也就是个大点的蚂蚁。”
陈江若有所思,问道:“我听说,每隔三年,玄霄门都会在南桥县内举行一次武举考核,选拔弟子?”
“是有这么回事。”
李志行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名额很少。”
“一届有近千人参加,但却仅有三五人能够入选,而且入选的大多都是五大世家的血脉,又或是顶尖武院中的天才。”
“怎么,你也想试试?”
陈江笑了笑,没说话。
若是没有雍州鼎,他自然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而现在,虽说还十分遥远,但想想还是没问题的。
李志行笑道:
“若是你能拜入那门内,哪怕只是个外门弟子。”
“别说南桥县内,就是在这东河府地界,那都是人上人。”
“不仅全家受庇护,各种灵丹妙药、高深功法,更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
陈江听着这番话,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权势、地位、资源。
这一切,似乎都在那道“门”里。
也难怪,家里的那张年画上,会印着那样一行字。
“只可惜……”
李志行苦笑一声,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
“那道门坎,太高了。”
“每隔三年一次的武科考核,几千人挤破了头,最后能踏入门墙内的,也就三五个。”
“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就别痴心妄想了……”
两人一路闲聊。
“行了,前面就是你的辖区。”
李志行指了指前方一片幽暗的巷口。
“泥水巷。”
“巡查一圈,没有问题就可以回去了。”
“是。”
陈江拱了拱手,随后按着腰刀,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