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三合大成。
陈江感受着体内那股贯通肘膝、圆融无碍的劲力，心中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
这半个月的苦修，还有那大半瓶气血丹，没白费。
若是按照武院原本的教法，哪怕是赵东海那样家境殷实，天资不错的，跨过这一关，也得四五个月的功夫。
而自己，只用了半个月。
这就是他借助雍州鼎，多方总结三合拳精义的效果。
陈江收起架势，心中暗暗盘算。
所谓锻体境，其实质，便是通过搬运气血，由内而外地对全身皮膜、肌肉进行高强度的淬炼。
如打铁一般，将肉身杂质剔除，直到皮若牛革，肉如精铁。
而“外三合拳桩”的境界越高，肢体越协调，气血搬运的损耗就越小，淬炼的速度自然也就越快。
如今自己已至“肘与膝合”的大成之境，气血流转顺畅了一倍不止，淬炼肉身的速度也会更快！
若不出意外，无需一月，他便能将这一身皮肉淬炼完毕，真正踏入锻体之境！
……
心情大好。
陈江简单收拾了一番，踩着夜色离开了武院。
然而，这股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刚走到清河坊的主街上，前方的骚乱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群官差打着火把，面色凝重地围在几辆板车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
陈江路过时，借着火光，眼角馀光瞥了一眼板车上的东西。
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几具尸体。
或者说，几堆碎肉。
肢体残缺不全，断口处参差不齐，象是被什么野兽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更让人胆寒的是，那残留的骨头上，布满了粗大的齿痕。
那是被啃食过的痕迹。
“是那批被妖魔袭击的商队……”
“这也太惨了，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那妖魔就在城外转悠，这以后谁还敢出城啊？”
周围路人的低声议论传入耳中。
陈江只觉背脊发凉，心头那点因突破而升起的燥热，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妖魔。
这才是这方世界真正的恐怖之处。
在那种动辄两三丈高的恐怖巨兽面前，寻常人只怕脆弱得象张纸。
“还是太弱。”
陈江低下头，收回视线，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必须更快一点。
……
回到家。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父亲陈启年坐在桌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烟雾缭绕，呛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母亲林娟秀在一旁缝补衣裳，也是一脸愁容。
“爹，娘，我回来了。”
陈江走进屋，在桌边坐下。
“阿江回来啦。”林娟秀勉强笑了笑，起身去端饭。
陈启年磕了磕烟斗，叹了口气：
“阿江，最近外面不太平，你下了学早些回来，别在外面逗留。”
“我知道，爹。”陈江点点头，“刚才路上看见运尸体的车了。”
陈启年手一抖，神色更加黯然。
“唉，这世道……”
“今儿个磨坊东家发话了。”
“因为城外妖魔闹得凶，收粮的商队都不敢来了，磨坊里没活儿干，生意大不如前。”
“东家那意思……怕是要裁几个人。”
陈江吃饭的动作一顿。
裁员。
在这个没有半分保障的时代，对于一个靠出卖力气维持生计的底层家庭来说，失去生计，就等同于灭顶之灾。
“还没定下来是谁吧？”陈江问道。
“还没，不过我也干了这许多年，年纪也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利索……”
陈启年苦涩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江沉默了。
他几口扒完饭，放下碗筷，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放到桌上。
钱袋里是他这段时间收集的两贯铜钱。
“这是……”父母二人面面相觑。
陈江解释道：“这是我帮武院师兄做事得来的银钱，就用来给家里买菜。”
“爹，你放心。”
“家里的事有我，若是真没了活计，就在家歇着，我能赚钱。”
说罢，他放下碗筷，不顾父母惊讶的目光，起身回了房间。
……
关上房门。
黑暗中，陈江的神色冷峻。
妖魔环伺在侧，生计岌岌可危。
哪怕他杀了王进，手里有了二十两银子，也不过是稍稍喘了口气而已。
如今他半月就能消耗一瓶气血丹。
二十两银子，也不过是四瓶气血丹罢了！
在这乱世，钱这东西，只进不出是用不了多久的。
“还得搞钱，搞资源。”
陈江盘腿坐在床上，心神沉入脑海。
“嗡——”
熟悉的青铜宝鼎浮现。
这段时日以来，他也多次尝试用雍州鼎探查机缘财物。
范围就锁定在清河坊周边的几条街道。
“洞玄太始，神鼎鉴真——探查清河坊西侧，麻油巷及周边一里内，有无高价值无主之物。”
金光流转。
【探查此事，需消耗光阴：两个时辰。】
【探查结果：无。】
又是无。
陈江并不气馁。
这雍州鼎虽然是一件神物，但也不是聚宝盆，不可能凭空变出财宝来。
它只能探查“已存在”的事物。
若是这地方真没什么宝贝，它自然也变不出来。
“换个方向。”
“探查清河坊南侧……”
一夜无话。
……
日子一天天过去。
陈江的生活枯燥而充实。
武院练拳，回家探查。
半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他的武道修为在稳步精进，外三合的最后一关“肩与胯合”，也已经摸到了一丝门坎。
但雍州鼎的探查，却始终没什么大的收获。
只零星捡漏了几次别人遗失的钱袋，加起来不过几百钱。
直到这天下午。
陈江象往常一样，趁着休沐的间隙，站在自家院子里，遥望着东南方向的荒郊。
那边是一片百年前的遗址，断壁残垣，平日里鲜有人至。
“洞玄太始，神鼎鉴真——探查清河坊东南荒郊遗址，一里范围内，有无高价值无主之物。”
例行公事般的一问。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两个时辰后。
鼎身轻轻一颤，金光浮现，凤篆古文化作一行行文本！
陈江心头一跳，连忙凝神看去。
【探查已完成，消耗光阴：两个时辰。】
【探查结果如下：】
【地点：清河坊东南荒郊遗址，自街尾向东三百丈，枯柳树旁废弃深井下，泥沙掩埋处，有一具尸体，为崇武盟“陷阵营”斥候，鲁大石。】
【一百八十年前，崇武盟于东河府起事失败。鲁大石身负重伤，突围至此，因伤势过重，力竭而亡，将自身掩埋于枯井之下。】
【尸身怀中内袋，藏有血晶一枚，腐朽书页一张，银钱三两。】
“崇武盟，陷阵营……”
陈江看着这几行小字，心中微动。
这段历史，他倒是听说过只言片语。
这崇武盟，属于前朝武明时期遗留下来的势力，意图推翻大景，再造大明。
一百八十年前，崇武盟在东河府起事造反，南桥县也有其内应，失败后被东河府破山军清剿复灭。
原先大战所导致的废墟遗迹，大多都已经重新修缮完毕。
只剩下清河坊东南的这片荒郊，还保留着一百多年前的模样。
没想到，这荒郊之中，竟而还有尸骸掩埋，宝物留藏。
“血晶？”
陈江的目光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这东西他也有所听闻，据说是高境界武者，以气血之力凝练而成的晶石，其中蕴藏的气血之力，远胜寻常丹药。
武明时期，一度被武者当做货币使用。
只不过后来，因为有邪修通过屠杀百姓，来提炼血晶，于是血晶一物便被禁止生产。
这种东西，肯定很是不凡。
不知对我能有多大的作用……
明日便过去看看。
……
翌日。
陈江难得地向武院告了一天假。
随后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粗布短打，背着个破旧的竹篓，手里提着把挖药用的小锄头。
这副打扮，象极了去城郊采药的穷苦少年。
东南荒郊。
这里原本是一片坊市，一百多年前前毁于战火，也无人修缮，如今只剩下满地的碎瓦颓垣，杂草丛生，荒凉至极。
陈江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了几个在此处拾荒的乞丐。
片刻后，就便找到了那棵枯死的柳树。
柳树旁，果然有一口废弃的枯井。
井口被杂草遮掩了大半，若不仔细看，极难发现。
陈江没有急着下去。
他蹲在草丛里，再次唤出雍州鼎。
“探查以此井为中心，方圆五百步内，是否存在活人，妖魔，或者任何机关陷阱。”
谨慎，是活得久的前提。
【探查此事，消耗光阴：十息。】
【探查结果：无。】
看到这个结果，陈江心中松了口气。
他拨开杂草，将绳索系在柳树上，顺着井壁滑了下去。
井不深，约莫两丈左右。
井底早已干涸，堆积着厚厚的一层枯叶和烂泥，散发着一股腐败的霉味。
“泥沙掩埋处……”
陈江借着井口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挥起小锄头，开始挖掘。
噗！噗！
泥土飞溅。
这是一项体力活。
足足挖了半个时辰，挖到陈江双臂都有些发酸时。
“当！”
锄头碰到了硬物。
不是石头。
陈江精神一振，扔下锄头，改为用手扒拉。
很快，一具早已白骨化的骸骨，显露了出来。
这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成灰黑色的絮状物，但依然能辨认出，那是某种制式的皮甲残片。
甚至在肋骨之间，还卡着半截断裂的箭头。
“看来死前，确实是受了极重的伤。”
陈江并未多做感慨，也不嫌脏，直接伸手在尸骨的胸口位置摸索。
很快。
他摸到了一个油纸包。
虽然油纸已经破损严重，但里面的东西似乎还在。
陈江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来，打开。
一张已经腐烂了大半的书页，一碰就碎，根本看不清字迹。
陈江有些遗撼地将其重新包好收起。
接着是一个腐朽的皮钱袋。
钱袋里，倒出来十几枚生满铜绿的铜钱，还有几块发黑的碎银子，约莫二三两重。
“聊胜于无。”
陈江收起银子。
最后。
在钱袋的夹层里，摸到了一块硬邦邦、凉沁沁的东西。
他将其拿了出来，凑到那一缕微弱的光线下。
这是一枚拇指大小的晶体。
通体呈暗红色，并不透亮，反而象是干涸的血块凝结而成。
入手有些沉重，且带着一股奇异的温热感，仿佛里面还残存着某种生机。
“这就是……血晶？”
陈江捏着这枚不起眼的红色晶体，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他试着捏了捏，坚硬如铁。
“这东西，该怎么用？”
他将血晶凑近鼻尖闻了闻，没有血腥味，只有一股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香。
仅仅是闻了一口。
陈江便感觉体内的气血，似乎微微躁动了一下。
“好东西。”
陈江小心翼翼地将血晶贴身收好，又对着那具尸骨拱了拱手。
“尘归尘，土归土。”
“既然拿了你的遗物，便替你掩埋一番吧。”
说罢，他重新挥起锄头，将四周的泥土填回坑中，将那具流落他乡上百年的骸骨，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