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微明,陈江便准时睁开了眼睛。
一夜的深度睡眠,加之气血丹残馀药力的滋养,让他前所未有的精神。
昨夜高强度练拳带来的酸胀感,已经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沛的精力。
陈江将心神沉入脑海,看向那尊悬浮的青铜宝鼎。
雍州鼎依旧静默。
鼎身上的凤篆古文,依旧在缓缓流转着暗金色的光芒,探查三合拳桩的精义详解。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得出结果。
陈江心中了然,倒也并不着急。
他收起心思,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银锭,那是昨夜从柳树下挖出来的十五两白银。
随后起身下床,换上了那套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武生袍。
……
推开房门。
厅堂里,母亲林娟秀正在盛粥。
父亲陈启年依旧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旱烟杆,眉头紧锁。
他的右手贴了一块劣质的狗皮膏药,显然是为了掩盖之前那红肿的伤势。
“爹,娘。”陈江打了声招呼。
“恩。”
“快吃吧,锅里有粥。”林娟秀招呼道。
陈江默默喝完了麦粥,站起身。
“爹,当铺的差事,帮我推了吧。”
陈启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带着几分不解和错愕:“阿江,你……”
“我想再试试。”
陈江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坚定。
“至于束修的事情,您也不用担心。”
“我在武院有个好友,叫赵东海,家里是开绸缎庄的。”
“他看我最近练拳开了窍,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便替我交了束修。”
“待到日后我突破了锻体境,有了生计,便可把这笔钱还他。”
陈启年看着自家儿子平静的眼神,最终叹息一声。
“好,我去把这差事推了。”
陈江没再多言,吃完饭后,便推门而出,先去当铺拿三两换了三贯铜钱,很快便抵达了三合武院。
此时天色尚早。
院中只有寥寥几人,正在热身。
陈江刚走进大门,正前方,教习师兄黎山便看见了他。
“陈江。”黎山喊了一声。
陈江脚步一顿,走了过去:“黎师兄。”
黎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神色平淡。
“如今已经是八月末,再过两日,便是九月。”
“院里的规矩你懂。其他弟子,前几日已经把束修都交齐了。”
“你若是还想留,这两日内就必须把钱交了。否则,便自行离去吧。”
这话,等同于最后的通谍。
黎山显然也不认为陈江能拿出钱来。
陈江没有尤豫,他从怀中摸出三贯铜钱,递了过去。
“哗啦啦……”
铜钱碰撞声在半空响起。
“师兄,这是三百大钱,您点点。”
一枚大钱等同于十文钱,三百大钱就是三千钱。
黎山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陈江居然还能拿得出束修来。
不过他也并未多问,点了点头,便将钱收下。
“好。”
“既然交了钱,就好好练吧。”
“是,师兄。”陈江拱手道。
……
片刻后,卯时已到。
学子们陆续到齐,宽敞的外院再次响起了呼喝之声。
而黎山洪亮的声音在场中回荡。
他依旧重点关注着前两排的弟子,不时出声呵斥指点。
不过,或许是因为刚刚收了束修的缘故,黎山的目光,破天荒地在后排停留了片刻。
他的视线落在了陈江身上。
陈江正一丝不苟地打着拳桩。
呼!哈!
拳脚生风,架势似乎比往日稳健了几分。
但……也仅仅是稳健了几分而已。
黎山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底细。
陈江的动作,依旧滞涩,手与足之间毫无“相合”之意,气血搬运的效率极低。
“外三合”的第一关,“手足相合”的小成境界,依旧是遥遥无期。
想要踏入锻体境,自然更是天方夜谭。
黎山暗自摇了摇头。
“终究是朽木难雕。”
“白白浪费了家里的银钱。”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便不再关注后排,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排几个有希望的弟子身上。
对于黎山的目光,陈江并未在意。
他此刻,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之中。
“果然不一样了……”
陈江心中振奋。
气血丹的药力,虽然昨夜消耗了大半,但依旧有残馀渗透在四肢百骸。
此刻随着拳桩施展,这股药力被不断激发出来,化作源源不断的气血,支撑着他的消耗。
往日里,他打上十几遍拳桩,便会气喘吁吁,四肢酸软,难以为继。
但今日,他足足打满了半个时辰,依旧精力充沛!
那股气血在体内运转的滞涩感,也明显消退了许多。
陈江心中一定,练得越发克苦。
……
时间流逝。
午膳时,吴康果然没有出现。
饭堂的角落里,气氛有些沉闷。
“吴康……今天没来。”江俊闷声说了一句。
“恩。”赵东海扒拉着碗里的麦饭,点了点头,“他家里说了,让他别练了,回去铺子里当学徒。”
江俊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再说话。
三人一时沉默。
吴康的退出,仿佛是某种预兆。
武院中的这些个天赋平庸的穷苦学子,似乎注定要走上这条路。
陈江心中微微叹息,并未言语。
……
下午的修行,陈江依旧是全情投入。
很快,日头偏西。
教习黎山宣布解散,院中学子们如释重负,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
陈江擦了把汗,正准备去角落歇息片刻,再练一会儿。
“阿江。”
赵东海和江俊走了过来。
“一起走吧?”赵东海开口道。
陈江摇了摇头:“你们先走,我再加练一个时辰。”
“还练?”江俊面露诧异,他看着陈江满身的汗水,有些不能理解。
赵东海也是皱眉:“阿江,修行不是光靠苦练就行的,练得太久,只会伤了身子。过犹不及。”
陈江只是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寻常武者这么练,自然很容易导致气血亏空,损伤脏腑,不过他有气血丹加持,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见陈江坚持,赵东海也不好再劝。
“行,那我们先走了。”
“阿江,别练太晚。”
赵东海拍了拍陈江的肩膀,和江俊一同转身离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陈江心中也泛起一丝波澜。
随后便收回目光,压下杂念,再次拉开了三合拳桩的架势。
……
夕阳落下,夜幕开始降临。
院中的学子已经走光,只剩下陈江一人。
呼!哈!
拳声在空旷的院中回荡。
他又练了足足一个时辰。
直到浑身肌肉酸胀到了极限,仿佛灌满了铅,每一寸筋骨都在哀鸣,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呼……”
陈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酣畅淋漓。
气血丹的药力,已经被他压榨得一干二净。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的体魄,似乎比昨日强壮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虽然微弱,但却是实打实的进步!
“回家。”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三合武院。
夜色下的长柳街,比白日里更显破败和死寂,寒风在巷道中穿行,发出呜咽之声。
陈江一路小心翼翼,回到了家中。
父亲和母亲已经睡下。
他简单擦洗了身子,换上里衣,倒在床榻上。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没有立刻睡去。
他在等待,雍州鼎的探查结果。
“还差几个时辰……”
陈江心中默念,强撑着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他上下眼皮打架,即将睡去之时。
突而。
嗡——
一声轻微的颤鸣,在他脑海中响起。
陈江心头一震。
悬浮在他视线中的雍州鼎,此刻正泛起淡淡的金光,显现出一行行文本。
陈江大喜过望,立刻将心神沉了进去。
只见鼎身之上,凤篆古文缓缓流转,化作一行行文本。
【探查已完成,消耗光阴:十八个时辰。】
【大景历一千一百三十年,东河府“破山军”退伍老卒戚不疑,于东安县开馆授徒,传‘三合拳桩’。】
【此后十年,他苦心钻研三合拳桩发力之法,终着成《戚氏外三合拳桩精义》一文。】
【此文所记载的外三合练法,修行效率以及锻体效果,皆远胜于寻常练法。】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东安县隔年便遭妖魔之祸,戚不疑率众登上城墙杀妖,最终身死,东安县生灵涂炭,此文也因此下落不明。】
接下来,雍州鼎便呈现出一份近千字的《戚氏外三合拳桩精义》。
这份精义,不仅对三合拳桩的招式做出了改动,详述了如何通过调整呼吸、气血搬运的细微法门,来极大加快‘外三合’的修行速度。
而且,还详细区分了高、矮、胖、瘦等等不同身形的武者,修行三合拳桩,所需要注意的区别。
按照这份精义所述,以此法修行,锻体效果远胜武院所传授的法门,能更快地锤炼筋骨皮肉,壮大气血!
陈江大喜过望,细细研读,只觉其中所述的诸多窍门,无一不是直指他平日练拳修行时的滞涩之处!
许多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关隘,在这份精要详解中,都给出了壑然开朗的解答!
“原来是这样……”
“武院师兄,竟从未提过这些……”
陈江看得如痴如醉,心神完全沉浸在了这份精要之中,直到将其彻底浏览了一遍,这才清醒过来。
根据这份精义所述,
修行外三合拳桩,天赋其实并非关键,而更看练法适不适合这名修行者!
三合武院传授的练法,实际上只适合“体型适中,四肢匀称”之人修行。
此类人修行三合武院教授的练法,得心应手,比起其他人便能快上一大截。
然而陈江体型瘦高,四肢颀长,修行这套练法,则会导致手足难以相顾,气血滞涩难行。
也是因此,
才导致他修行小半年,连外三合第一关,“手与足合”都过不去!
“怪不得……”
陈江口中喃喃,心中明悟。
而眼下,只要依照这份精义所言,重新调整练法,他的三合拳进度,定然能突飞猛进!
想到这里,陈江心头越发欣喜,开始仔细研读着这份精义。
直到夜色深邃,窗外万籁俱寂。
他也彻底将这份精义,牢牢刻在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