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三合武院。
武院坐落在清河坊的西侧,占地颇广,青砖大院,朱漆大门,比起长柳街的破败景象,显得气派了许多。
陈江走进大门时,宽敞的外院中,已经站了三四十名学子。
呼!哈!
众人正随着前方的身影,一板一眼地习练着拳架,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三合武院分为内外两院。
内院是师傅林长风,以及几位亲传弟子起居、授艺的地方。
而外院,则是他们这些普通学子修行练功的场所。
陈江轻车熟路地走到大院的最后方,寻了个角落位置站好,也跟着众人的动作,拉开了三合拳桩的架势。
今日在场中担任教习的,是师傅林长风的七弟子,黎山。
“三合拳桩,重在三合!”
黎山的声音洪亮,在院中回荡。
“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此为外三合!”
“外三合一成,气血自生,锤炼筋骨皮肉的速度便会极大加快!”
黎山一边说着,一边在场中踱步。
他的目光,主要集中在最前方两排的十几名弟子身上。
“赵东海,出拳再快三分!气力不达拳锋,软绵绵的象什么样子!”
“张少峰!下盘不稳,肩胯松了!回去把马步再扎一个时辰!”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皆是神色一凛,不敢有丝毫懈迨。
至于陈江,则默默站在后排,准备开始练拳。
三合武院外院,有一道不成文的规矩。
站在最前面两排的,都是像赵东海和张少峰这样,家境殷实,天赋不错,已经踏入锻体境,或只差临门一脚的弟子。
他们,是教习黎山重点指导的对象。
站在中间的,则是家资颇丰,但天赋平庸的弟子。
他们虽然希望不大,但靠着汤药堆砌,或许也能勉强摸到锻体境的门坎,教习偶尔也会指点一二。
至于站在最后排的……
便是像陈江这般,家境贫寒,天赋同样平庸,练了许久也看不到半点希望,基本已经被默认放弃的弟子。
教习黎山从头到尾,甚至没有往后排看上一眼。
对于这种待遇,这几日以来,陈江倒也习惯了。
他并未在意,只是默默地沉下心,按照记忆中的法子,一招一式地打着拳桩。
手、足、肘、膝、肩、胯……
他努力地想要将这六个部位协调起来。
三合武院传授的武学,分为“内三合”与“外三合”。
不过,“内三合”是内院的亲传弟子才能学习的武学,外院弟子仅能学这“外三合”。
这门外三合,既是拳法,也是桩功,有杀敌之功,也有淬炼体魄之能。
外三合的熟练度越高,境界越深,搬运气血,淬炼体魄的效率也就越高,将来踏入锻体境的可能也就越大。
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这便是外三合,又被称作外三关!
这第一关,要求的就是“手与足合”。
也就是拳脚相合,身形合一。
练成之后,身形矫健,出手迅猛,等闲三五人不能近身。
不过自己这小半年都没练成,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他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依旧是显得有几分不圆融之感。
“手与足合……”
陈江心中默念着法门,施展拳架,搬运气血。
但这股微弱的气血,在体内运转之时,总感觉滞涩不通,无法顺畅地抵达四肢百骸。
“这样下去不行。”
陈江停下动作,微微喘息。
“按照这个进度,别说一个月,就算再给我三月,也未必能踏入锻体境。”
“到时候,钱花光了,武道却没练成,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心中思绪急转。
“必须想办法,提高修行的效率。”
“雍州鼎……”
陈江心中一动。
既然雍州鼎能探查万物,那是否也能……用来辅助修行?
他回想起昨日雍州鼎的介绍。
“可探查世间万物之所藏,过往历史之痕迹……”
这三合拳桩,据传历史悠久,甚至可以追朔到武明时期。
那么,在这么长的历史中,必然有无数前人修行过这门武学。
他们所总结的经验、窍门、精要……是否也能被雍州鼎探查出来?
陈江心中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当即不再尤豫,心中默念道:
“洞玄太始,神鼎鉴真——”
“请探查,古往今来,最适合我当前修行困境的‘三合拳桩’修行精要详解!”
嗡——
视线中青铜宝鼎浮现,鼎身轻颤。
凤篆古文之上,泛起片片暗金色的流光,比昨日探查“无主钱财”时要明亮些许。
【探查此事,需消耗光阴:十八个时辰。】
【是否选择探查?】
“一天半时间……”
陈江心中略微一琢磨,便毫不尤豫地做出了选择。
“探查!”
只要能解决修行的问题,区区一天半时间算什么!
随着他的意念落下,雍州鼎的光芒微微一闪,随后沉寂下去,开始了漫长的探查过程。
陈江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心中大定。
有了银钱的着落,又有了修行的希望,心中舒畅不少。
他收敛心神,不再理会教习黎山的声音,也不再强求那“外三合”,而是专心致志地,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拳桩。
……
一个时辰后。
上午的修行结束。
“收功!”
随着黎山一声令下,院中众人纷纷停下动作,各自擦着汗,朝着武院的饭堂走去。
三合武院内,提供一餐午饭。
要知道,武道修行,极为损耗气血,必须要进行食补和药补。
否则一旦缺少营养,气血长期亏空,甚至会使得五脏衰败,大病而亡!
陈江走进饭堂,打了一份饭菜。
大碗的麦饭,配上一大勺炖煮得烂熟的猪肉,还有一碗泛着油光的肉骨汤,肉骨汤中还有滋补气血的红花药根。
这便是武院的午膳。
对于那些家境殷实的弟子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但对于陈江这等穷苦人家出身的学子而言,这每日的午膳,几乎是他们能坚持下来的最大动力。
陈江寻了个角落坐下,刚扒拉了两口饭。
“阿江,这儿!”
不远处,一个身材略胖的少年,正朝他使劲挥手。
陈江抬头,走了过去。
“吴康。”
“阿江,你今儿怎么回事,刚刚练拳的时候,喊你半天也不应。”吴康抱怨了一句,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
桌上还坐着两人。
一个是面容黝黑,神情坚毅的江俊。
另一个,则是衣着光鲜,气度稳重的赵东海。
这三人,算是陈江在武院中,仅有的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
四人都是清河坊出身,家境也相差仿佛……当然,赵东海要好上不少。
“刚练拳太入神,没听见。”陈江坐下,随口解释了一句。
吴康叹了口气,扒拉着碗里的猪肉:“入神有啥用,咱这天赋,练死也白搭。”
他扭头看向陈江:“阿江,下个月的束修,你还交吗?我爹是不准我再来了,说下月让我去他铺子里当学徒。”
一旁的江俊也默默地抬起头,显然,他也有着同样的困扰。
而这时,对面的赵东海也放下筷子,神色间带着几分认真和惋惜:
“练武这条路,不是光靠苦熬就行的,天赋太重要了。你们的天赋……确实差了点。何必非要在这条路上耗着呢?”
赵东海的家境,是四人中最好的。
他父亲在县里开了家绸缎庄,而且他天资也确实不错,已经踏入锻体境,站在外院的第二排。
江俊捏紧了筷子,闷声道:“我……我再坚持一个月。若是还不能‘手足相合’,我便不来了。”
说罢,三人都看向了陈江。
在他们看来,陈江的情况比吴康和江俊还要糟糕。练了小半年,连“外三合”的边都没摸到,纯粹是浪费钱财。
陈江扒拉着米饭,头也没抬:
“我留下。”
“什么?”
吴康和江俊都愣了一下。
就连赵东海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眉头紧锁。
“阿江,你没说胡话吧?”吴康压低了声音,“你家那情况,比我还不如……我可听说,虎獠帮的王进,今天又去找你麻烦了?”
陈江吃饭的动作一顿。
“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来的时候路过,都看见了。”吴康一脸担忧,“你还留在这儿,你爹娘不得被你拖垮?”
江俊也苦劝道:“是啊,阿江,咱们不是这块料,何必强求。听你爹的,去当铺做个帐房,安安稳稳的,不比在这儿受人白眼强?”
赵东海也皱着眉,开口道:
“阿江,你别犯糊涂。当铺的差事挺好的,安稳又体面。”
他顿了顿,语气也放缓了许多。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当铺那股子沉闷气,也行。”
“你来我家绸缎庄。”
这话一出,吴康和江俊都惊讶地抬起头。
赵东海看着陈江,诚恳道:“我爹早就夸你字写得不错,人也老实。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让你从帐房做起,以后历练历练,当个管事,肯定没问题。”
“咱们都是清河坊出来的,我还能亏待你不成?总好过你在这里耗着,把家里彻底拖垮。”
他这番话,确实是出于好意,是实打实地在为陈江找一条后路。
陈江默默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将碗中油亮的汤汁也喝了个干净。
他站起身,认真的朝着赵东海拱了拱手。
“赵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我还是打算再试一试。”
说罢,他放下碗筷,在三人复杂的目光中,径直走出了饭堂。
吴康和江俊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赵东海愣在原地,看着陈江那有些单薄、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这又是何苦。”
……
陈江走出饭堂,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歇息片刻。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
教习师兄黎山似乎也有些倦了,并未出现在外院,只是让众人自行习练。
院中的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闲聊,或是切磋。
真正还在角落里苦练的,寥寥无几。
陈江则又一次回到了大院的最后排。
他闭上眼睛,心中思绪纷杂。
三合拳桩……
雍州鼎……
十五两白银……
虎獠帮……
一个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最终,都化作了对实力的无比渴望。
“快一点,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