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针对的是祁同伟背后的高育良,以及更深处的陈启明。
他面露难色,试图解释:“沙书记,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啊。”
“祁同伟同志目前并没有经过组织确认的违法犯罪记录,仅凭一些风评和传闻,就直接驳回一名正厅级干部的晋升提名,这……缺乏依据,程序上说不通啊。”
沙瑞金脸色一沉,语气加重:“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看很合适!风评也是反映干部情况的重要方面!组织部考察干部,难道只看文档,不听民意吗?”
“他祁同伟那些事,汉东谁不知道?这就是最大的合适!”
吴春林感受到巨大的压力,额头上开始冒汗,但他还是坚持着组织工作的原则底线,艰难地开口:“沙书记,我认为,仅凭这些,直接驳回,风险太大,也不符合干部任用的相关规定。”
“我们可以把他的风评作为考察的重要内容,如实向常委会汇报,由常委会集体决策,但不能由组织部越权直接驳回。”
“春林同志!”沙瑞金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悦,他盯着吴春林,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第二次了啊。”
吴春林心中一凛,知道沙瑞金这是在提醒他,之前反对继续冻结干部程序是第一次,现在反对直接驳回祁同伟是第二次。
事不过三,如果第三次再违逆沙瑞金的意志,后果会很严重。
果然,沙瑞金根本不给他喘息和辩解的机会,紧接着就抛出了最终的目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势:“好!既然你觉得直接驳回不合程序,那就不驳回。但是!”
他死死盯着吴春林的眼睛:“在下周的常委会上,当讨论到祁同伟的提名时,我希望你这位组织部长,能够拿出充分的事实依据,向全体常委详细说明,为什么祁同伟不适合担任副省长!”
“要把他的问题,他的风评,他在干部群众中的不良影响,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摆到桌面上来!”
“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提拔他,是不得人心的,是错误的!
他根本不给吴春林思考和组织语言的机会,直接用话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声音充满压迫感。
“春林同志,事不过三啊!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如果你连这一点都不能同意,那……可就真的不合适了啊。”
吴春林心中不满,沙瑞金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和强迫!
他这是逼着自己必须在常委会上,明确站到高育良和陈启明的对立面,亲自充当攻击祁同伟的急先锋!
这根本就是沙瑞金的谈判策略!
先抛出一个极端荒谬的提议,让自己激烈反对。
再提出一个稍微缓和但依然过分的要求,让自己再次反对。
最后,才图穷匕见,亮出他真正的的目的——让自己在常委会上公开批判祁同伟。
通过前两次的拒绝,让自己在道理上处于弱势,面对这第三次要求,再也难以强硬拒绝。
沙瑞金选择祁同伟这个软柿子来捏,实在是精明。
祁同伟本身争议大,攻击他容易找到借口,风险相对较小,而成功打压祁同伟,就等于狠狠打了高育良的脸,也间接挫伤了陈启明的威望,可谓一箭双雕。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面对沙瑞金一环扣一环的强权压人,吴春林无力反抗。
他只能在心里埋怨了一句:“难怪敢说不想干的事别人也干不成。”
但面上,吴春林只能咬着牙点了点头:“沙书记,我明白了。我会在常委会上,根据组织考察掌握的情况,如实向同志们汇报祁同伟同志的相关情况。”
听到吴春林终于屈服,沙瑞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逼迫从未发生过。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吴春林面前,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好!春林同志,你能这样坚持原则,实事求是,我很欣慰啊!”
接着,他又仿佛才想起来似的,看着那张小方凳,带着歉意说道:“哎呀,春林同志,今天委屈你了。”
“办公室的皮椅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坏了,后勤那边办事不力,还没来得及换新的,只能让你坐坐这小椅子了。”
吴春林陪着笑,连忙站起身:“沙书记客气了。”
说完,吴春林离开了沙瑞金的办公室。
他知道,得罪陈启明和高育良已成定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后再想办法弥补或者解释了。
马上到来的常委会,注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与此同时,高育良来到了陈启明的办公室。
陈启明正伏案批阅文档,听到李长生的通报,他立刻放下笔,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而真诚的笑容迎了上来。
“育良书记来了,快请坐。”他引着高育良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泡了杯茶。
“陈常务,打扰您工作了。”高育良双手接过茶杯。
“哪里的话,育良书记过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陈启明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是为了下周常委会的事?”
高育良点点头,放下茶杯,神色变得郑重起来:“陈常务,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向您汇报并请示一件事。”
“我打算在下次常委会上,再次正式提名祁同伟同志,担任副省长,兼任公安厅长。”
他说完,仔细地观察着陈启明的反应。
这既是他对祁同伟的承诺,也是他彻底投向陈启明后,第一次重要的政治表态和出击,他需要知道陈启明的真正态度。
陈启明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他果断答应:“育良书记,这个提名,我同意,并且支持。”
高育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不由得露出欣喜之色:“有陈常务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同伟他知道的话,一定会非常感激!”
陈启明摆了摆手,神色平静:“祁同伟同志这段时间的表现,我是看在眼里的。”
“公安厅长任副省长,本就是常规配置,于情于理于制,都说得过去。”之
“前一直被压着,无非是有些人出于派系斗争的私心。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不正常的局面。”
他话锋一转,看着高育良:“不过,育良书记,既然决定要提,那就要做好准备。”
“沙书记那边,肯定不会同意的,你要准备好充分的理由,尤其是祁同伟近期的功绩,要摆出来。”
“只要理由是冲锋的,谁反对都没用。”
高育良感受到陈启明话语中那股强大的自信和掌控力,心中更是安定,连忙道:“陈常务考虑得周全,理由我都准备好了。”
“同伟在维护社会稳定、配合重大经济项目上的贡献,都是实打实的。”
说到这里,高育良脸上又露出一丝歉意:“陈常务,只是这样一来,恐怕沙书记的主要火力,就要集中在祁同伟这件事上,进而攻击您用人察人了。这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陈启明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种睥睨的气度。
“育良书记,你多虑了。如果连提拔一个符合程序的副省长都不敢争,那我们还开什么常委会?还谈什么发展汉东?”
他的语气陡然提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这次的常委会,我的目标只有一个,不是只胜一方面,也不是只胜两三方面。”
“是在各方各面的全部胜利!”
“这个中心思想,育良书记,你也要把握好啊。”
对此,高育良很是惊讶,他不知道陈启明有什么手段能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