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份感激深深埋在心底,再次举杯:“高老师,这份情,我祁同伟记一辈子!”
“你我师徒,不说这些。”高育良摆摆手,与他再次碰杯。
当天下午,省委组织部部长吴春林怀着几分忐忑,准时来到了沙瑞金的办公室。
刚一进门,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原本摆放皮椅的位置上——那里此刻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小方凳,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吴春林的心猛地一沉,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看来沙书记这是要把上午对付田国富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用在自己身上了。
他心下暗叹,沙书记还真是……朴实,连敲打人的方式都如此直接,缺乏新意。
但这简单的招数,往往也最有效,因为它传递的意思是如此的明确。
他脸上迅速堆起躬敬的笑容,不敢表露丝毫不满。
沙瑞金倒是表现得一如既往的热情,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用力握住吴春林的手:“春林同志,快请坐,快请坐!”
吴春林嘴里连声说着“沙书记你太客气了,你身体刚好,你先坐”,眼睛的馀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张小方凳。
沙瑞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吴春林的窘迫,心满意足地坐回自己那张高大舒适的真皮椅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摆出亲切交谈的姿态,开门见山地道。
“春林同志啊,找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下周常委会的准备工作。”
“这干部冻结期眼看就要结束了,下周的会,人事调整是重头戏,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吴春林心中早有预案,便笑着回答道。
“沙书记,准备工作正在按计划进行。”
“目前各部门新提交的晋升和调整名单,大部分已经报到了组织部,我们正在按照程序进行初步审核,确保在常委会召开前,将所有符合条件的候选人的考察材料和初步意见准备齐全。”
沙瑞金不置可否,询问道:“那……春林同志,对于这次人事调整,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或者顾虑吗?”
吴春林知道这是沙瑞金在试探自己的立场,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地回答道:“沙书记,我个人认为,这次人事调整,是在省委的坚强领导下,对过去三个月干部冻结期的一个总结,也是为汉东下一步发展配备精兵强将的关键举措。”
“我们组织部一定会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走,合法、合规、合程序地开展工作,确保风清气正,把真正有能力、有担当的干部选拔到合适的岗位上。”
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完全是标准的官方辞令,既表达了服从省委领导,又强调了按规矩办事,听起来无可指摘,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承诺。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他知道吴春林这是在跟自己打官腔,玩文本游戏。
他不再绕圈子,身体向后靠了靠,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春林同志,我这里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制造压力,然后才缓缓说道:“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必要,向常委会提议,继续冻结干部晋升程序?”
“什么!”吴春林闻言,脸色瞬间就变了,几乎失声惊呼。
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难以置信地看着沙瑞金。
这沙书记想干什么?
冻结了三个月还不够?
上面已经对汉东组织部的工作效率颇有微词了,再来一次?
这简直是胡闹!
真要这么搞,上面会怎么看汉东?
怎么看他这个组织部长?
是不是觉得汉东组织部彻底瘫痪,他这个部长无能,可以直接下岗了?
巨大的震惊和本能的反感,让吴春林一时间忘了坐在小凳子上的不适,他猛地挺直了本就挺直的腰板,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罕见的激动和坚决:“沙书记!这……这是万万不可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但话语依旧犀利:“沙书记,不瞒您说,就因为上次长达三个月的干部冻结,我们汉东省组织部已经被上面点名问责了!”
“说我们占着位置不干活,效率低下,形同虚设,严重影响了干部队伍的稳定性和积极性!”
“要是再来一次,别说开展工作了,我看我们组织部都可以直接解散了!这对汉东的发展大局,是极其不利的!我坚决反对!”
他直视着沙瑞金,在这个原则性问题上,他没有任何退让的馀地。
沙瑞金看着吴春林激动的反应,脸色变了一下,但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发怒,反而脸上又重新挤出了一丝笑容:“春林同志,不要紧张嘛。我就是问问,听听你的看法,探讨一下各种可能性。”
他话锋一转,语气竟然带着几分赞许:“看来,春林同志还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嘛!”
“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坚持原则,明确反驳我这个班长的意见,很好!”
“这说明你这个组织部长,心里是有杆秤的,没有一味地唯上是从。”
吴春林被沙瑞金这突如其来的表扬弄得一愣,心中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警剔。
他了解沙瑞金了,这绝不是他的真心话,这只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谈判策略。
果然,沙瑞金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收敛,重新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紧盯着吴春林:“春林同志,既然你坚持原则,认为不能继续冻结,那么我们就按计划,解冻,进行调整。”
“但是,调整必须确保公平公正,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岗位上,不能让某些人借机大肆安插亲信,搞小圈子。”
“目前报上来的名单里,育良书记那边,政法口的名单都交齐了吗?”
吴春林心中警铃大作,知道正题来了,谨慎地回答:“高书记那边只提交了一部分政法系统干部的调整名单。”
“按照规定,最晚明天,他需要将完整的名单报上来。”
沙瑞金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追问:“那……目前已经提交的部分里,有没有我们那位着名的哭坟厅长啊?”
他特意在“哭坟”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讽刺意味。
吴春林回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目前提交的名单里,没有祁同伟同志。”
“恩。”沙瑞金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慢条斯理地说道。
“按我的预料,明天,这位祁大厅长的名字,就该出现在育良书记提交的名单上了。”
他抬起头,看向吴春林:“春林同志,这位祁厅长的风评,我想你我都心知肚明。”
“哭坟、锄地,业务能力或许有,但德行有亏,人尽皆知!”
“这样的人,如果被提名副省长,我认为是极其不合适的,是对我们干部选拔任用制度的沾污!”
“所以,我希望,一旦明天名单报上来,涉及到祁同伟,你能明确行使组织部长的职权,依据相关规定,直接予以驳回!不予上会讨论!”
吴春林心中叫苦不迭,他就知道沙瑞金会拿祁同伟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