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省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淅,富含着一种过来人的哲理。
“人人都说我刘震东,一辈子都活在赵立春的阴影下,是个没什么作为的省长。”
他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可你看,我至少能安安稳稳喝喝茶,看看报,等着平安着陆。”
“有时候,退一步,缓一缓,不是怯懦,而是为了走得更远,更稳。”
他目光落在陈启明脸上,带着提醒。
“要懂得藏锋守拙,平衡各方。这次下去,多看,多听,多想,有些事,水到渠成比强力推动更好。”
陈启明缓缓放下茶杯,面色沉静。
他听懂了刘省长这番推心置腹的告诫。
这不是阻挠,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保护和政治智慧
他将杯中馀茶饮尽,感受着那先苦后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正如这纷繁复杂的宦海生涯。
“刘省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陈启明郑重地点点头。
“谢谢您的茶,更谢谢您的指点。”
回到办公室,陈启明雷厉风行,立刻召集了新上任的四位协调办负责人,部署工作。
“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主要精力会放在下面调研,为两个国家级项目选址做准备。”
陈启明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
“省里经济的日常协调,你们四个要担起责任,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
“你们四个协调办,必须高效运转起来,尤其是山水集团的接收集成,周主任,你要担起总责,确保平稳过渡,同时着手研究大风厂职工安置费的合规支付方案,遇到重大事项,随时汇报。”
“是,省长!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四人凛然受命,他们深知,陈启明此举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其实也正是因为提前将经济大权掌控在手,陈启明才敢下去开展调研。
就在陈启明主动出击,谋划汉东经济发展新格局时,省检察院反贪局那边,侯亮平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拿到了d组批文的侯亮平,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一举拿下欧阳菁,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拿着批文,兴冲冲地来到局长吕梁的办公室,准备寻求支持。
“吕局,季检已经批准了对欧阳菁涉嫌受贿案进行立案侦查,这是批文。”
侯亮平将文档放在吕梁桌上,语气带着急切。
“我的意见是,立刻成立专案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抽调陆亦可、林华华、周正这些骨干,马上开始外围摸排和证据固定工作。”
吕梁拿起批文,慢条斯理地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侯亮平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火起,催促道。
“事不宜迟啊,吕局!欧阳菁身份特殊,我们必须抢时间。”
吕梁放下批文,抬起眼皮看了侯亮平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
“侯局,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成立专案组是大事,涉及到大量人力物力的调配,不能操之过急。”
“这样吧,你先拿个详细方案出来,我们下周找个时间,开个局务会好好研究一下。”
“下周?”侯亮平眉头紧锁,音量提高。
“吕局,办案讲究的是时机。等我们开完会研究完,黄花菜都凉了。”
“侯亮平同志!”吕梁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转冷。
“请你注意组织程序!反贪局不是哪个人的一言堂!我说了需要开会研究,就必须走这个流程!你刚犯过错误,更要谨慎行事,难道还想再捅一次娄子吗?”
“你……”侯亮平被吕梁拿之前的错误堵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一股邪火在胸口窜动,却又无法发作。
他强压下怒火,知道跟吕梁硬顶没用,便转身去找陆亦可和林华华等人,想先私下沟通,统一思想。
然而,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先找到林华华,刚说明来意,林华华就一脸为难地低下头。
“侯局,不是我不支持您工作。只是,吕局刚才交代了,让我们手头现有的几个案子要加快进度,最近恐怕都抽不开身。”
他又找到周正,周正更是直接,苦着脸道:“侯局,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医院家里两头跑,实在分身乏术啊。”
最后,他找到了陆亦可的办公室。
陆亦可倒是没找借口,她直接站起身,紧紧盯着侯亮平,语气带着疏离和怨气。
“侯局,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陈局就是因为跟你去查赵瑞龙,现在还在案管处坐着冷板凳。”
“我们这些人能力有限,胆子也小,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再说了,没有局里的统一部署,我们私下行动,算怎么回事?”
侯亮平看着陆亦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听着她话语里明显的指责和不信任,心凉了半截。
他明白了,吕梁这是阳奉阴违,利用职权在架空他。
而陆亦可等人,则是因为陈海被贬的事,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抵触情绪,不愿意再跟着他冒险。
他这位名义上的常务副局长,在反贪局里,竟然成了孤家寡人,指挥不动一兵一卒。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攫住了他。
他空有季昌明的批文,空有满腔的斗志和确凿的线索,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重重地关上门,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就想给钟小艾打电话求助,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事事都要去找钟小艾帮忙,他觉得拉不下这个脸。
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