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猛地转身,发现高育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高育良惯常的温和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的审视。
他立即挂断电话,毫不退缩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育良书记,你来得正好。”
“大风厂厂长蔡成功涉嫌违法犯罪,制造了一一六严重事故,我市局抓他,是不是天经地义?”
高育良闻言,心中冷笑连连。
李达康这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试图用大义和职责来包装昨晚抢先下手的行动,抢占道德和法理的制高点,把他自己摆在尽职尽责的位置上。
“市局有理由抓人,省厅就更有理由。光明峰项目已经提级管理,一一六事件是全省关注的重大事故!于情于理于规,省厅都有权介入。”
李达康被这番话噎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看来育良书记果真对这件事了如指掌啊。”
高育良稳稳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目光毫不避让,不卑不亢地回应。
“分管政法工作,对如此重大的事件若一无所知,岂不是失职?依我看,蔡成功理应由省厅审查,才能更好地厘清真相。”
他同样将高度拔升,语气坚决,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李达康不耐烦地打断,右手拿着水壶,左手则抬起,做了一个强硬而快速的停止手势,
“即便你说得有道理!”
“但蔡成功牵扯到丁义珍行贿案,他行贿的是京州前副市长,我市局立案侦查名正言顺。”
“这有什么问题吗?”
高育良立刻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逻辑漏洞,语气反而变得更加沉稳,反击道。
“行贿?”
“这还真有问题,受贿案件是检察院反贪局的主责。”
“考虑到丁义珍的级别,这个人难道不该移交给侯亮平和陈海吗?他们昨天才向我汇报要重点调查此案。”
听到高育良抬出检察院反贪局,李达康一时语塞。
他死死盯着高育良,目光如刀。
高育良这番话滴水不漏,其意图再明显不过——绝不会轻易交出蔡成功。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两位汉东省最高权力的人物,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相互对视着。
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似乎能迸射出无形的火花。
一旁负责会前准备的工作人员早已禁若寒蝉,低头缩肩,恨不得自己能隐形。
高育良看着李达康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心中暗叹此人果然如传闻中般强势。
明明是他利用市局便利抢先控制住蔡成功,此刻却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
高育良的养气功夫终究更胜一筹,深谙官场进退之道。
他深知两人同为省委常委,若是在这常委会开始前的公开场合彻底吵翻,太不体面。
他开口试图缓和气氛。
“达康书记,别激动嘛……”
“我激动了吗?”李达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哦?谁激动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启明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会议室,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轻轻扫过,仿佛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都先开会吧。”
陈启明自然地走上前,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李达康的骼膊,另一只手对高育良做了个请的手势。
“工作上有分歧很正常,可以在会后讨论嘛,总要顾全大局。”
李达康和高育良被这么一打岔,只得顺势走向各自座位。
但两人的目光,由始至终,都盯着对方。
另一边,赵东来接到李达康的指示,马不停蹄地赶往省公安厅。
他脚步生风,径直来到祁同伟办公室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祁同伟的声音。
赵东来推门而入,只见祁同伟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同样难看。
不等赵东来开口,祁同伟便先发制人,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问责。
“东来啊,我正要找你呢,你们市局是怎么回事?”
赵东来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他性格耿直,心里顿时嘀咕起来。
这祁同伟真是脸都不要了,居然倒打一耙?
他尽量控制火气,语气生硬地回应。
“祁厅长,市局要抓捕一个嫌犯,是依法履职,有什么问题吗?”
祁同伟咄咄逼人,紧盯着赵东来。
“再怎么依法,你们市局也不该跟省厅抢人。”
“东来,你要搞清楚,省厅和市局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
“这么大的行动,为什么不提前通气?”
赵东来闻言,扯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不卑不亢地说道。
“祁厅长,这是市委李书记的明确命令,我不能不听啊。”
“你是领导,他更是领导。”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明确的传达意味。
“祁厅长,我得郑重向您汇报一声,李书记很生气,一定让我亲自向您问清楚情况。”
听到这句话,祁同伟内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
强撑起来的底气瞬间泄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干脆地听从高育良和侯亮平的意见,难道真要为了一个蔡成功,去和李达康撕破脸?
这笔帐,怎么算似乎都得不偿失。
高育良和侯亮平能给自己的,最多是些虚头巴脑的肯定,而得罪了李达康,那可是实打实的政治报复。
心思电转间,祁同伟瞬间变脸,刚才那副兴师问罪的严厉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春风般和煦的热情。
他站起身,从办公桌后绕出来,亲自招呼道。
“哎呀,东来啊,你看你,还一直站着干什么?”
“快坐,快请坐!尝尝我这刚到的明前龙井。”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沏茶,语气亲切得如同多年老友。
“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什么汇报不汇报的,太见外了嘛,都好商量,好商量。”
赵东来被他这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搞懵了,一时摸不着头脑。
刚刚还一脸杀气,转眼就称兄道弟?
这祁厅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心里提着警剔,但还是依言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接过祁同伟递来的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放下茶杯,赵东来决定开门见山,笑着说道。
“祁厅长,没想到您这么爽快。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交人?我也好赶着回去向李书记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