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狭窄的下水道艰难前行,伊莱莎用【光亮术】照亮了前路。
那团漂浮在空中的柔和光球,将湿滑的石壁和脚下浑浊的污水映照得一清二楚,也让那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无所遁形。
然而,他们没走多远,一直凭借吸血鬼的黑暗视觉走在最前面的艾琳娜突然停下了脚步,她那优雅的修长的手轻轻一扬,示意大家噤声。
在前方水道的拐角处,几对闪铄着红色凶光的小眼睛,从黑暗中亮了起来。
“吱吱!”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指甲刮擦石板的声响,几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它们的身高只到普通人类的腰部,浑身覆盖着肮脏的棕色或灰色皮毛,长着一颗尖尖的老鼠脑袋和一条光秃秃的长尾巴。
它们手中握着由废铁和兽骨打造成的、粗糙却致命的武器,正用那双红色的、充满了贪婪和警剔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众人。
鼠人,一种生活在城市阴暗角落的投机生物。
它们既不完全邪恶,也绝不善良,是纯粹的混乱机会主义者。
它们以部族的形式群居在下水道、废墟和任何被文明遗忘的角落,崇拜着强大的同类或某个不可名状的“鼠神”。
对于任何踏入它们领地的外来者,鼠人的态度只有一个——要么是带来食物的恩赐,要么是可以被抢劫的肥肉。
伊莱莎立刻将陈言与昏迷的波克护在身后,手中的战锤圣光微显,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陈言也皱起了眉头,暗中做起了手势,准备施法。
艾琳娜则眉头微蹙。
对她而言,这些突然出现的鼠人是一个打乱了既定计划的、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手已轻轻按在腰间的细剑剑柄上,眼神在几只看起来是头领的鼠人咽喉处一扫而过,迅速计算着在最短时间内清除这些“障碍物”所需的时间。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气喘吁吁、带着哭腔的地精口音,突然从鼠人身后传了出来:
“等等!别动手!自己人!是我!是我让他们来接应的!”
马克洛连滚带爬地从鼠人族群中挤了出来,他那张地精脸上混杂着恐惧和巨大的庆幸。
看到马克洛,几个鼠人立刻放下了武器,对着他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吱吱”声,态度显得颇为躬敬。
“渥金的钱袋在上!你们总算出来了!”马克洛跑到众人面前,刚想抱怨等待的辛苦,目光却瞬间定格在了被陈言背着的、浑身是血的波克身上。
“天哪!毛脚板他……他怎么……”地精商人那本就泛绿的脸,此刻吓得几乎变成了墨绿色。
他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次元袋里掏出一瓶红色的药剂,瓶身上还镶崁着昂贵的宝石。
“快!治疔药水!我这有上好的……是精灵花园……”
“等下,马克洛。”
陈言的身影动了,他上前一步,用一只手坚定地按在了马克洛即将打开药剂瓶的手腕上。
“他的伤势太重,灵魂受到了震荡,不是普通药水能解决的。而且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陈言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艾琳娜身上。
他知道,碎盾庄园已经是一个龙潭虎穴,他们现在不能回去。
“艾琳娜小姐,”陈言的语气平静而郑重,“我们不能回碎盾庄园,我想,现在我们需要一位真正能庇护我们的东道主。”
艾琳娜看着陈言,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醒得可怕的眼睛,她那慵懒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充满了掌控感的微笑。
“乐意至极,我家虽然有些……阴冷,”她优雅地提了提裙摆,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但至少,没有多馀的眼睛。”
“请吧,我的英雄们。”
在马克洛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几条只有地精和鼠人才能挤过去的、散发着霉味的狭窄夹缝,最终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堆满了破烂渔网的仓库后院。
一辆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车轴和底盘都用黑铁加固过的商队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阴影之中。
“这是我刚刚买来的宝贝,”马克洛拍了拍车厢,脸上露出一丝肉痛的骄傲,“快,把波克抬上去,我们得趁那些散塔林会的走狗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离开这片局域。”
陈言和伊莱莎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波克安置在车厢内的软垫上。
艾琳娜则象一道没有重量的青烟,优雅地最后一个闪身进入,并随手关上了厚重的车门,将下城区的喧嚣与恶臭彻底隔绝在外。
马克洛一抖缰绳,两匹看起来瘦弱、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精明的混血矮脚马立刻迈开步子,马车平稳而迅速地驶入了迷宫般的街道。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伊莱莎半跪在波克身边,不断用自己那源于神恩的、温暖的圣光为他维持着生命体征,但波克的胸口依旧塌陷着,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艾琳娜坐在对面的角落里,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用一块丝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那柄杀人无血的黑色细剑,仿佛刚刚经历的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骚乱。
“他的生命力流逝得很快,”艾琳娜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得象在评价一杯陈年血酿,“如果只是凡人的伤势,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看来,他身体里那点屠龙者血脉,还在拼命地与死亡抗争。”
她顿了顿,抬起眼帘,看向伊莱莎那张因担忧和愤怒而紧绷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过,我亲爱的莎莎,你的圣光虽然温暖,却无法重塑已经在消散的灵魂。再这样下去,他就算能活下来,也只是一个无法醒来的……废人。”
“闭嘴!”伊莱莎猛地抬头,金色的眼眸中燃起怒火,“波克是我的同伴!是英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会放弃他!”
“我也不会,”艾琳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否则,我的预言岂不是要出错?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陈言没有参与她们的争吵。
他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脑海中正在飞速地构筑着接下来的每一步计划。
他知道,艾琳娜的话虽然刺耳,却也是冰冷的现实。
波克的伤,需要更高阶的治疔。
当马车最终在一座被高大围墙和繁茂藤蔓笼罩的古老庄园前停下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与碎盾庄园截然不同的、更加阴冷和深邃的气息。
德拉库尔庄园。
它的建筑风格充满了哥特式的优雅与神秘,尖顶的塔楼在月光下如同指向夜空的黑色利剑。
墙体由古老的黑曜石砌成,上面爬满了不知生长了多少个世纪的常春藤,如同巨兽身上墨绿色的脉络。
紧闭的大门上,雕刻着一只展开双翼的巨大蝙蝠,它空洞的眼框仿佛在无声地审视着每一个来客。
这里没有碎盾庄园那种属于军人的铁血与威严,却有一种属于永夜的、沉淀了数个世纪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静谧与高贵。
一个穿着得体、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脚步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老管家,早已静候在大门前。
他看到艾琳娜落车,立刻抚胸躬身,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欢迎回来,我的主人。”
艾琳娜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过身,看向身后那几个神情各异的盟友,她优雅地提了提裙摆,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声音中带着一丝主人独有的、慵懒感。
“欢迎来到德拉库尔庄园,在这里,你们是安全的。”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昏迷的波克身上,语气变得现实而直接:
“现在,让我们先拯救我们这位重要的资产吧,毕竟,我的未来,还需要他的存在。”
德拉库尔庄园的内部,与它阴冷神秘的外表截然不同。
没有想象中的蛛网和棺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无可挑剔的整洁与奢华。
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倒映着穹顶上描绘着星空壁画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古老书卷和一种不知名干花的清冷香气。
艾琳娜没有理会马克洛脸上的惊愕,她只是对那位如同雕像般的老管家下达了简洁的命令:“准备静室,把医疗用品和炼金仪器都送过去,另外,为我的客人们准备热水和食物。”
“遵命,我的主人。”老管家无声地躬身,随即象一道影子般消失在走廊深处。
在艾琳娜的带领下,他们将浑身是血、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波克,小心翼翼地抬进了一间位于庄园地下的静室。
“把他放在床上。”艾琳娜指挥道。
伊莱莎虽然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警剔,但看着波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还是压下心中的疑虑,与陈言一同将波克安置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随后她立刻伸出双手,掌心汇聚起柔和的圣光,轻轻复在波克的胸口。
然而,圣光在接触到波克身体的瞬间,竟如同遇到烙铁的雪花般,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并迅速变得黯淡。
伊莱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没用的,”艾琳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一丝的凝重,“那一击,不只是物理伤害。他体内被注入了一股……不属于凡人的力量。”
伊莱莎不信邪,再次催动神恩,这一次,她胸口前的晨曦印记都亮了起来。
更加磅礴的圣光涌入波克体内,但结果却一样。
“该死!”她终于放弃了,声音中带着愤怒和无力,“我的圣光一靠近,就会被一股同样霸道的、充满了暴虐与铁腕秩序的黑暗神力抵消、撕碎!”
她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凝重:“这是……这是暴君班恩的神力!那个黑袍人是他的信徒!他用邪神的恩赐诅咒了波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