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宁阳郡主及笄礼当日。
东方刚露鱼肚白,商蕙安便已起身。
今日是宁阳郡主的及笄礼,也是她筹谋许久的关键一步,见太后,陈情,求和离的懿旨,到要创建在能见到太后的前提,所以,容不得有半点疏忽。
晨光熹微,她坐在镜前,由银朱和紫苏伺候着,梳着乌黑云鬓,簪上陪嫁中最为贵重的赤金嵌红宝石花冠,淡扫蛾眉点胭脂,镜中人眉眼如画,楚楚动人。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春衫褪下,她里头贴身穿了件鹅黄色的抹胸,下穿一条极细褶子的百迭裙,走起路来随步伐游曳,波光粼粼,外罩一件缕金的全缘边百蝶穿花长褙子,端庄不失雅致活泼,美丽不可方物。
“姑娘,今日定能一切顺利。”银朱为她理好袖子,充满期待。
商蕙安唇角微弯,眼底却是一片沉静的决然。
“茯苓呢?”
“姑娘放心吧,按照您的吩咐,他一早就过去了,定不会出差错的。”
商蕙安微微颔首,“那就出发吧。”
今日绝不容有失!
她带着银朱从侧门出,乘着马车早早便到了公主府所在的街巷。
然而,左等右等,眼看朱门前的车马越来越多,宾客盈门,却始终不见六王妃的仪仗。
日头渐高,府内传来阵阵喧嚣,也预示着宴席即将开始。
“姑娘,六王妃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不来了吧?”紫苏急的想落车察看,被银朱一把拽住,“胡说什么?王妃这样的身份,出入都有侍卫守护,能出什么事,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说着,又赶紧转向商蕙安,“姑娘,您且宽心,王妃说不准马上就到了。”
“恩,再等等吧。”商蕙安神色淡淡,不见半分急色。
事实上,她只是面上还维持着镇定,袖中的手早已收紧,心底也隐隐感到不安了。
或许,她不该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银朱从小窗探头看了一眼,面上一喜,“姑娘,是茯苓。”
话音落,就见茯苓气喘吁吁地跑近,额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脸上满是焦急与无奈:“夫人!不好了……齐王殿下昨日奉了紧急皇命,已然出京了。六王妃娘娘本是要来的,谁知临出门前,杜家突然来人,说五姑娘旧疾复发,情况危急……王妃娘娘心急如焚,直接转道去杜府了,只让小的赶来告知姑娘她今日,怕是过不来了。”
话音未落,巷口一辆马车停下,一位身着王府管事服饰的中年男子落车后,缓步走了过来。
“商夫人,我家王爷奉皇命出京,王妃也临时去了杜府,今日是无法到公主府参与宁阳郡主的及笄礼了。事发突然,还望夫人海函,王妃让小的给商夫人准备了一份赔礼。”
他在车前微微躬身,态度算不上失礼,却也仅仅是不失礼。
说完顿了顿,又道,“小的还要代王爷和王妃前去给郡主送上及笄贺礼,失陪了。”
说着,不等商蕙安回应,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那一句轻飘飘的“海函”,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商蕙安最后的希望。
她陷入短暂的沉默。
紫苏急得眼圈发红,却不敢吭声了。
“……姑娘,一定还有办法的。”银朱强作镇定。
商蕙安轻轻地“恩”了一声,躬身落车。
初夏正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炙人,落在她精致的花冠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朝着公主府的大门走去。
银朱匆忙递给茯苓一方帕子,吩咐他原地等着,就和紫苏急忙追了上去。
端阳公主府的朱漆大门外,她这一身精心打扮,在此刻显得如此突兀且讽刺。
商蕙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眼框微微泛红,袖中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理智告诉她,她该离开,公主府的这扇门里外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今日还有太后亲自驾临,她若想硬闯,会被视同刺客当场格杀勿论!
周遭投来的目光已不算什么,她不甘心,也不愿意就此放弃!
我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我绝不想、也不愿意这一辈子都搭在李家那个无底洞里!
这是她和离最快的办法,难道就要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处,功败垂成?
“这位夫人,你若是不怕被人看见与我一道,也被冠上‘不祥’之名,就一同进去吧。”
就在商蕙安几乎要放弃的瞬间,一道清越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如同石子投入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商蕙安蓦然回首,只见一名身形高挑、却只着青衫作书生打扮的少年立于身后。
他容貌俊美得不可思议,气质清逸,正所谓君子如玉,芝兰玉树,这些溢美之词,好似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唯一有些不太和谐的是,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与疏离。
“不是想进去么?里面快开始了。”他淡声道,声音也如清泉石流一般悦耳。
商蕙安回过神来,看清他递过来的,正是一张能踏入眼前这朱漆大门的烫金请帖。
天无绝人之路!
商蕙安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喜悦,与重燃希望的惊喜。
只要能让她踏入这道门,顺利见到太后,莫说只是莫须有的“不祥”之名,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一试!
“多谢公子!”她毫不尤豫地接过帖子,声音因激动而带着沙哑,“大恩不言谢。不知高姓大名,改日我定……”备厚礼亲自登门致谢。
“薛怀瑾。”那少年微微颔首,打断她的感激之词。
商蕙安微微一顿,察觉自己一时情急失态,连忙道歉:“……抱歉,是我失态了,此事于我而言极其重要,让薛公子见笑了。”
“恩。”薛怀瑾并未多言。
两人一同验帖入府。
商蕙安只留意到薛怀瑾衣着朴素,身边连个小厮也无,却并未留心到,公主府的管家在看见她和薛怀瑾说话、还一起上前时,那古怪的欲言又止的神色。
最终,公主府的管家憋回了肚子里转了八百个弯的话,只说出一句,“……我让下人给二位贵客引路。”
成了!商蕙安狠狠松了口气,话里也带上感激,“多谢!”
而薛怀瑾只是微微颔首。
二人便随公主府的婢女一路进府。
薛怀瑾腰背挺直,虽然衣着朴素,却有一股不卑不亢之感,她心想,他或许是哪家落魄的门第,或是公主府的什么远房亲戚,才能得了张帖子来见世面的。
她也怕细问会惹人伤怀,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并未多探听他的来历。
公主府内雕梁画栋,好不富丽堂皇。
引路的婢女似是知道商蕙安的意图,有意避开人群,引着他们避开人多的路径。
可她并不认识商蕙安,她也并未吩咐,婢女如何知道的?
可惜商蕙安全身心都系在即将见到太后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这其中的蹊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