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晨光曦微。商蕙安便已经依着规矩到李母的松鹤院中请安。
却从屋里迎出来的碧云口中得知,“抱歉夫人,老夫人昨晚有些不舒服,晚睡了些,现下还未起呢。”
碧云说完,目光从紫苏身上扫过,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商蕙安似是早有预料,非常平静地嗯了一声,“不妨事,我便在这儿等着。”
小小的为难罢了,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手段。
而她身后的紫苏脸色都变了,这分明是为了昨日的事找姑娘撒气,她扇自己的心都有了!
祸是我闯的,受累的却是姑娘,我真是该死啊——紫苏如是想着。
但此时的她也不敢再冲动了,只能忍着火气,生怕再连累了自家姑娘。
碧云说完便回屋复命了,只见李母端坐榻上,淡淡地道,“她可有说什么?”
“没有,夫人没什么反应。”碧云摇头,“夫人好象早就猜到了。”
“她倒是沉得住气。”李母哼了声,那个商氏一直就是这么个性子,天塌下来都好象不为所动,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她变脸的,“那个下人呢?口无遮拦跋扈嚣张,不把本老夫人放在眼里的那个。”
“紫苏脸色不好看,不过她似是学乖了,老实的很。”
李母虽然没等到她闹腾,并且趁机整治,但想到能让商蕙安在外头罚站,搓搓她的锐气,心里这口气也顺了不少。
“我再歇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再让她们进来。”李母吩咐道。
碧云道:“是,老夫人。”
紫苏和商蕙安在外面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在她们的腿站麻了之前,屋里终于走出了碧云。
“夫人,老夫人起了,让您进去。”
“恩,有劳。”
商蕙安动了动发麻的腿,示意紫苏留下,便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紫苏也能看出姑娘这是在保护她,她已经得罪了老夫人,若这时候还往老夫人跟前凑,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思及此,她越发愧疚了。
屋里。
随着商蕙安走进来,李母已经坐到了太师椅上,洗漱打扮完毕的她,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声音淡淡道:“来了。”
“儿媳给母亲请安。”商蕙安微微屈膝。
她也不叫起,就这么淡然地呷了一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目光沉沉地落在商蕙安身上。
“蕙安,过去你最是孝顺懂规矩,如今是怎么了,脾气见长不说,连手下的人也这般不懂规矩了?”
“儿媳不懂,”商蕙安垂眸温声道,“还请母亲明示。”
李母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溢出了茶水,“昨日碧云那丫头是奉我命令过去的,你房里的人便是有不满,说话做事也得有个分寸!”
她语气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碧云再不好,也是我身边得用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羞辱她,便是不将我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你可明白?!”
听她说完,商蕙安恭顺地回道,“母亲说的此事,我已经教训过紫苏那个没规矩的丫头了,她也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此次已经得到教训,下次断然不会了。”
她这样的态度,如此恭顺的态度,反倒叫想挑刺的李母也一时有些不好继续说重话了。
“……这次便罢了,若再有下次,我断不会轻饶!”
“是,多谢母亲宽宏大量。”商蕙安又一顶高帽子给她戴上。
这一套操作下来,李母心里已经舒服不少了,加之她心里还另有打算,也就没有揪着紫苏的事继续发作。
“起来吧,坐。”
商蕙安从善如流地坐下,“多谢母亲。”
然后便象木偶似的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动。
以前的商蕙安是会主动找话题跟李母聊天,还经常哄的她乐不可支,但最近她都是往那儿一坐,不问她话就不吭声,甚至问了也不一定会吭声。
李母反倒有些坐不住了,呷了口茶掩盖自己的尴尬,语气缓和地道,“说起来,这个家,终究还是要你来当的。前几日是你有些不适,梦婷才暂且替你管着。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后面是要嫁人的,管着家里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李母惯常是个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主儿,这种伎俩商蕙安见的多了,如今不想搭理,全然象没听见似的。
李母气的不行,巴巴等着她接话呢,她却一声不吭,只好自己接着话尾说道,“长久下去,外头人该议论我们李家没规矩了,你这当家主母的脸上也无光。你今日便去梦婷那儿,把帐册和钥匙拿回来。”
商蕙安依旧不为所动。
李母明知道李家吃用的都是谁的银子,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既要我当牛做马,还要做出一副是我自己非要掌中馈的样子给别人看,把她自己和李家人都摘干净,想的可真美!
李母见状气的一噎,挤出一个违心的笑容来,“也不是我看不上自己的女儿,实在是梦婷年轻,又没有管过家,有些事我怕她处置不好,到时候外人不知,还以为是你的过错,你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商蕙安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淡声道,“母亲言重了,二妹妹聪慧,这段时日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无差错。”
她竟然拒绝了?!李母有些傻眼。
“何况家中上下都知道儿媳‘无所出’,连主院都搬出来了,也自然无颜再掌中馈。母亲若是实在担心管家一事对二妹妹名誉有损,待新妇进门,便将中馈交由新妇打理吧。”商蕙安的声音平静得象一潭深水,几乎听不出波澜。
她将李母和李墨亭用来堵她嘴的话又给堵了回去,且全程面带微笑,没有半分冒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李母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得胸口发闷,脸上强装的平和都几乎维持不住。
但她想到家里流水一样的花销,又厚着脸皮劝了许久,可商蕙安的姿态摆的低,也足够恭顺,态度上却滴水不漏,油盐不进。
半天下来,李母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商蕙安不但没有松口,反而让她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让你管家是因为你是墨亭明媒正娶的妻子,若非如此,掌管中馈之事也轮不到你——蕙安,你要明白母亲的苦心,你若是这个时候撂挑子,过去这些年不就白忙活了?你是要拱手柄墨亭让给嫣儿不成?”
李母一副“我都是为你着想”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