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蔽日的战场上,周军直扑齐军中军。
方才稳定下来的齐军阵型再突如其来的猛攻下剧烈动摇,士卒在血泊中节节败退。
千钧一髮之际,高儼骤然策马跃至阵前,执剑长喝:“隨我死战,再退者斩!”
隨后,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支撑下,他冲向迎面而来的周军,挥剑直砍。
其身影在乱军中如砥柱矗立,尤为显眼。
濒临溃散的齐军目睹主帅一马当先、不退反进,顿时胆气陡壮。
他们纷纷大吼一声,扑向敌军。
长矛重盾层层聚合,弓弩齐发。
本已摇摇欲坠的阵型爆发出惊人的韧劲,齐军硬生生抵住周军衝击,战局陷入血腥僵持。
虽伤亡惨重,但阵脚渐稳,硬生生將已突入中军的周军前锋拦阻在核心阵线之外。
有眼亮的周军士卒见高儼盔甲兵刃,知道他绝非一般將领,有意识地渐渐向他靠拢、围住。
处於最前的高儼察觉到此情况,左衝右突,试图衝破包围,却屡屡被扛住。
他的体力逐渐有些不支,虎口震得发痛,但仍旧咬牙向薄弱处发动衝锋。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尘烟深处忽闻战马长嘶!
一支玄甲骑兵自侧翼山丘骤现,为首將领白马长槊,鬼面狰狞——正是兰陵王高长恭!
他本欲按原定计划佯攻诱敌,然行军半途,心悸如擂鼓,有种不祥预感。
他决心当即调转马头直奔高儼主力方向驰援。
此刻见齐军正浴血奋战,他挺枪怒吼:“上!”
率部如利刃切入战场。
鬼面所向之处,周军皆悚然变色。
“是兰陵王!”惊呼未落,长槊已挑起数名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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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骑兵不甘於后,隨之杀入,所过之处周军人仰马翻。
高儼受到的压力忽然一减,趁机高喊:“援军已至,眾军士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將身边一名周兵斩落。
齐军闻言见状,士气大振,反守为攻。
三军合力剿杀下,周军冲在前方的锋锐尽折。
鸣金之声大作,倖存周军有序撤退,彻底宣告了此次伏击的失败。
汾河北岸,斛律光所率齐军驻扎的高地之处,营帐之前。
斛律光终於见到尘土、汗渍满面的高儼,不禁大惊,连忙上前拜倒:“臣妄请殿下来援,不察周军有伏,以致殿下受惊。此臣之过也!”
高儼顺势將其扶起,摇头道:“此事由我决断,岂能推责於他人?”
他望向高长恭,指著他笑道:“今日,若非长恭机敏勇武,我险些陷入阵中。”
高长恭抱拳:“殿下谬讚,先前未察,臣亦有过失。”
一旁的唐邕插嘴道:“诸公,此刻莫要互相推让谦辞,军情如火,不如入帐中再议事?” 几人纷纷同意唐邕所言。
走入帐中,高儼坐於主位,斛律光、高长恭、唐邕列坐其次。
未等他人有所反应,高儼先向斛律光施礼:“丞相身经百战,见的多了。而我年少不知兵,不敢在丞相面前班门弄斧。”
“既如此,军营之事,还请丞相调兵遣將、陟罚臧否,我绝不多言。”
语气之中坦然诚恳,没有一丝试探之意。
斛律光先是微楞,见高长恭、唐邕均是习以为常,隨后微笑道:“谢殿下信重!臣必不负所托。”
隨后,斛律光霍然起身,几步便立於悬掛的汾北舆图之前。
图上山川河道、城垒营寨標註分明。
他的指尖划过汾水的蓝线,点在玉壁城那个刺目的红点上,最后,凝重地悬停在晋阳西北——那个標註著“突厥”之处。
“诸位!”斛律光的声音低沉,却如同钟鼓齐鸣,瞬间定住了帐內所有的目光和呼吸,“目下局势,危如累卵。敌三路合围之势已成!”
他剑眉紧锁:“其一,周军已部分渡过汾水,兵临此地不远。虽有小挫,元气未伤,其锋甚锐,所图必在与我主力决战!”
“其二!”他的手指重重敲在玉壁城,“韦孝宽坐镇坚城,居高临下,控扼汾南。其麾下精兵养精蓄锐,不曾受挫,隨时可策应!”
最后,他的指尖带著难以言喻的沉重,落在晋阳西北的山谷处:“其三,突厥凶狡反覆,彼之主力,必已借道险径,抄近路潜行,直扑晋阳!晋阳若失,粮道断绝,我军再难翻身!”
帐內一片死寂,只有炭盆偶尔发出的嗶剥声和帐外呼啸的北风。
高儼面色凝重,高长恭眼中战意升腾,唐邕则眉头深锁,急速盘算。
“此三路皆是大敌!”斛律光声音中带著自信的决断,“我军兵力有限,不可分兵硬撼三路!唯有以攻代守,以奇制胜,击其薄弱之处,方能破此局!”
唐邕问道:“韦孝宽、宇文宪皆当世名將,突厥阿史那俟斤更是一代梟雄,丞相认为此三处,何处可称薄弱?”
斛律光不假思索,指向北方:“自是突厥!”
眾人皆若有所思。
高长恭接言道:“韦、宇文二將均是一国之將,虽有分歧,终是同气连枝。”
“而突厥人应周来寇,却自有盘算,若能一举破之,周人未必来救,而失劫掠之心。”
“兰陵王此言得之,”斛律光点头称是,“先前,我亦派部分士卒支援晋阳,然主力须在此处与周军对峙,无法动弹。”
“如今殿下率大军前来,可填先前所缺,亦可备军以破突厥!”
他向主座上的高儼再施一礼,高儼面色沉静,挥手道:“丞相不必多礼,我说过,绝不多言。”
见高儼首肯,斛律光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高长恭:“兰陵王高长恭听令!”
高长恭“啪”地起身直立,甲叶鏗鏘:“末將在!”
“著你即刻点齐本部及行营最精锐善战之骑五千!”斛律光语速如疾风骤雨,不容丝毫打断,“奔赴晋阳,绝突厥气焰!”
高长恭抬头,原本清亮的眼神炽热如火:“末將遵令!”
此刻周军营中。
宇文宪方才卸甲,走入韦孝宽帐中,见韦孝宽面色不虞,似在深思。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道:“柱国,齐军虽中我伏,而终未能克。”
“无妨,”韦孝宽仿佛早就料到此事,神色不变,“本就是些许试探。”
“那柱国为何”
韦孝宽打断了他的发言,將手中信件递给宇文宪:“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