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比比东，她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饭店门口，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那金色的光芒落在千仞雪身上，反倒是让她浑身发僵。
她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老人。
那个曾经在她心中如同神明一般伟岸，无所不能的爷爷。
千道流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一片阴影，那张总是带着威严与慈爱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灰败的死气。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雪儿”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你还年轻”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不要不要被那些肮脏的过去，污染了你。”
千仞雪笑了。
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肮脏的过去？”
她上前一步，那双漂亮的瞳孔里，最后的一丝迷茫被决绝的疯狂所取代。
“她比比东都已经把‘千家人’三个字当成诅咒一样喊出来了！”
“前辈也说，我的真相太过狭隘！”
“现在，连您也要用这种话来敷衍我吗？”
千仞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哀求。
“爷爷！”
“我是您的孙女！也是她的女儿，难道我连知道真相的资格都没有吗？”
“还是说，那个真相，真的就如此见不得光？！”
千道流的身躯，因为她这句质问而剧烈地一颤。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浮现出深可见骨的痛苦。
见不得光？
何止是见不得光。
那是足以将天使一族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罪孽。
那是他作为父亲，一生中最大、也最无力弥补的失败。
千道流缓缓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眼眸里，第一次没有了面对孙女时的慈爱，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悲哀。
“资格？”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带着无尽的苦涩。
“雪儿，你想要的不是资格，而是一把刀。”
“一把足以将你自己，将你心中所有信念，都彻底捅穿的刀。”
千仞雪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爷爷话里的意思。
只听千道流那愁苦的声音，继续幽幽响起。
“你一直都为你的父亲感到骄傲，对吗？”
千仞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的父亲千寻疾，上一代的教皇，曾经的天之骄子，为了武魂殿的荣光而战死。
这是她眼里关于父亲的故事。
是她身为天使后裔，荣耀与骄傲的根源之一。
“那个真相”
千道流的目光移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
“会毁了你心中，关于他的一切。”
“它会让你知道，你引以为傲的父亲，在你母亲的眼中，究竟是怎样一个”
千道流的声音在此刻哽住，他几乎要咬碎自己的后槽牙，才用一种近乎自我憎恶的语气，吐出了那几个字。
“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千道流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千仞雪的心脏上。
让她呼吸停滞，让她遍体生寒。
畜生都不如？
不！
不可能！
“你胡说！”
千仞雪失声尖叫，脸色惨白如纸。
“父亲是为了武魂殿战死的英雄！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他！比比东那个女人说的话不可信，难道连您也要”
“我污蔑他？”
千道流猛地转过头，那双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打断了她的话。
“雪儿！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阻拦她？！”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教皇之位传给她一个外姓人？任由她掌控我们千家不知多少代人的心血？！”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那是因为”
因为这是我们千家欠她的！
因为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那一天，是她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那些话，千道流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他只是猛地咬紧牙关，脸上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剧烈地抽搐着。
千道流看着千仞雪那张期待而又害怕的脸，心中绞痛万分。
他终究还是不忍。
他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对方。
“雪儿，别问了，算爷爷求你了”
然而，千仞雪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躲开了他的手。
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被她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死死锁住，不肯落下。
她指着饭店的方向，指着那个她刚刚被驱逐出来的，天堂与地狱的交界处。
“前辈的话，您听见了！”
“比比东那个女人最后的眼神，您也看见了！”
“畜生不如连畜生都不如！！”
千仞雪嘶吼着，将千道流刚刚那句评价自己父亲的话，原封不动地吼了出来！
这句话像是一把匕首，先是捅进她自己的心脏，再狠狠地扎进千道流的胸膛。
“我引以为傲了二十年的父亲，为了武魂殿荣光战死的英雄在你们所有知情人的眼里，竟然是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而我！”
“我这个流着他血脉的女儿，这么多年来，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活在你们编织的巨大谎言里！！”
“现在，你还要我别问了？！”
千仞雪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迷茫、痛苦、委屈，在这一刻尽数燃烧。
最终化作了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执念与疯狂！
她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任何结果了。
既然如此！
“好！”
“你们不说！”
“我自己去查！”
她用一种宣告般的语气，对着千道流，也对着这片天地，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挖出那所谓的真相！”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比比东那个女人，疯成了这个样子！”
“我倒要看看！我的父亲，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才会让您这位父亲，都用‘畜生不如’来形容他！”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声清鸣，圣光爆闪！
一对仿佛由世间最纯净的光明凝聚而成的，纯白色天使之翼从她的背后轰然绽放！
这是前辈的恩赐！是她武魂进化的证明！是她荣耀的象征！
可在此刻，这对圣洁的羽翼，却承载起了一个即将堕入深渊的，疯魔的灵魂！
羽翼猛地一振！
狂风卷起尘埃。
千仞雪的身影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再没有看身后的爷爷一眼。
猛地转身，朝着武魂殿那座最为古老、收藏着无数秘辛的藏书阁方向，决绝地飞去！
她要去寻找答案！
哪怕那个答案，会将她撕得粉碎！
“雪儿——！”
千道流终于惊醒，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离去的白光。
但最终，也只能是无力地垂下，任由那光芒消失在天际。
“寻疾啊你造的孽，终究还是要雪儿来偿还吗”
武魂城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喧嚣起来。
就在千仞雪化作流光冲向禁忌的同时，城门处。
一个身着朴素，面容古板，表情略显僵硬的中年男子，正缓缓抬头，仰望着远处那座宏伟到令人窒息的教皇殿。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怀念，有不甘，有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激动与自负。
他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个僵硬却自得的笑容。
“武魂城”
“我玉小刚，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