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乍暖还羞,转眼间,到了秋猎的日子。
沈元昭悠悠醒转。
身侧传来蛮娘的嘤咛。
“夫君你醒了。”
她麻利地起身,掀帘,准备伺候沈元昭更衣洗漱。
沈元昭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不大喜欢蛮娘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可相处了也有半年时间,不管如何劝诫,她都是一副任人拿捏的模样。
这脾性太过乖顺,本符合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规束,却也让她担心蛮娘心结淤积,郁郁而伤。
“我自己来便好。”沈元昭轻描淡写的拒绝了。
蛮娘收回手,垂眸道:“夫君,这次秋猎长达半个月,包袱我已经整理好,还有娘为你添置的外袍,夜里凉,你可要记得盖上,莫要落了风寒。”
“辛苦你了,蛮娘。”沈元昭一贯的客气。反正原主待蛮娘亦是如此,倒也不怕会ooc。
“另外裹胸、垫肩、泥塑,也连夜赶制了两对,就藏在包袱最下层。”蛮娘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怀揣着心事递给沈元昭,“夫君切记小心行事。”
沈元昭接过去掂了掂,份量还挺沉。
“放心吧,你和母亲在家等着我。”
“夫君”
蛮娘清亮忧伤的美眸盯着她,声音似乎夹杂着难言的纠结和痛苦。
沈元昭怔了怔:“蛮娘,你可是不舒服?”
蛮娘咬了咬唇,满脸挣扎,在心里踌躇了一番才问道:“我听说这次秋猎,公主和一些女眷也会去,那沈家表妹会去吗?”
尽管觉得一贯乖顺的蛮娘今日有点奇怪,但沈元昭还是如实答:“这次秋猎只有位高权重的大臣或是亲臣才能伴驾,再不济也是些皇亲贵胄,章台表妹去不得的。
蛮娘暗淡的眸子亮了一下:“这样的吗那便好。”
沈元昭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简单吃过朝食,羊献华差府中马车过来接沈元昭。临行前,蛮娘依依不舍。羊献华笑道:“嫂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与沈元昭是至友,秋猎路上一定互相关照。”
闻言,沈母和蛮娘更不放心了。
羊献华一个大男人,而沈狸是个实打实的女人,互相关照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若是暴露了身份可如何是好。
沈元昭生怕羊献华这家伙继续说出惊世骇俗的话,连忙催促着进宫,原先约好的时辰将至,他们也该伴驾而行了。
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渐渐变成小黑点,沈元昭放下帘子,心中郁结。
只希望这趟秋猎,不要出差错才好。
——
时辰已至。
汗血宝马踏碎晨露,身披金甲,玄色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以帝王为列的队伍像一条鳞甲闪烁的龙尾,迎着臣民们投掷的鲜花缓缓出城。
百姓们的高呼声如潮水般涌起:“陛下万岁!”
一年一次,象征着丰饶和平安的秋猎,正式拉开帷幕。
到了午时,队伍到了分划好的围猎场,有序进行安营扎寨,起锅生火,屡屡炊烟升起。
沈元昭独自扎了个营帐,已然废了不少力气,但看着山脚下那青山绿水,映衬着蓝天白云,顿感一身疲惫烟消云散。
不用上朝就是好。
秋猎长达半个月,她总算不用起早贪黑,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
然而下一秒,一道女声伴随着破风而入的鞭音骤然响起。
沈元昭皱眉,当即侧身避开,一道鞭子擦肩而过,那尾风像一条长着小獠牙的毒蛇,发出恶毒的嘶嘶声。
人若是挨了一下,再不济也得掉层皮。
“这就是你说的老师?”
来者收回长鞭,一身紧身骑马红装,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生得娇俏,只可惜眉宇间藏了几分刻薄,破坏了这份美感。
她瞧见沈元昭的容颜,明显一怔,不过也仅是一瞬间而已。
“以我看,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连秋猎都不同去,哪里算个男人,分明就是个小白脸。”
与她同行的是戏阳。
戏阳并不熟练地骑着高头大马,穿了一身叮叮当当的宫装,发髻繁琐复杂,华丽高贵,十分累赘。
“殿下千岁。”
沈元昭忍住心中不耐,按照规矩行礼,又看了一眼红装姑娘,想必此女就是安宁郡主了。
她和戏阳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是楚老将军的孙女,因父亲救驾有功,死于战场,被亲封安宁郡主。
两人自小便被私下对比,且一直是安宁压戏阳一头。
两个本该是见面就掐的死敌,怎会玩到一处去了。
“郡主安康。”
安宁郡主冷哼一声:“无趣,又是一个空有皮囊,阿谀奉承,没点脾性的。”
她全然失了兴趣,纵马一头扎进猎场,引得满场喝彩。
戏阳稳住身形,美眸含有委屈和倔强,直直盯着那道英姿飒爽,抢夺无数风采的背影,半晌,恨恨咬牙,竟也把控着高头大马跟着追了上去。
沈元昭了然,原是两个小姑娘暗自较劲呢。
“咻”的一声,弓弦震颤,在天际划破一道回响。
一支长箭闪电般没入雁群,很快,三只大雁被连成一贯,扑打着翅膀,以直线坠落。
侍卫没入草丛,在大雁坠落的地方一通寻找,随后高举小旗帜左右挥舞三下。
众人唏嘘感叹。
竟能一箭同时射中三只。
“陛下神力,当真叫我等望尘莫及。”
“此乃喜兆,证明我朝国运昌盛!”
“陛下,这大雁可否赠予臣,臣想当作传家宝。”
“”
朝臣们围绕着极尽谄媚讨好,然而谢执却是兴致不高,慵懒掀眸,淡声道:“诸位爱卿随意。”
说罢,他将弓箭潇洒丢给一旁的十九,佯装无意朝山坡看去。
拧了眉。
原先站在那的人不见了。
改成躺着的了。
沈元昭这个位置正好能将底下的风景一览无余,不知何时拖了张椅子就放在平地处,懒散躺着,还用课本放在脸上遮盖烈阳,那叫一个惬意啊。
这厮还怪会享受。
耶鲁齐顺着他视线看到了沈元昭,眼珠子一转,当即粗声叫嚣:“这小白脸愧对陛下栽培,秋猎这种大事,不与我们猎兽,竟然偷懒耍滑。”
“以我看,沈狸这酒囊饭袋,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谢执嗤笑一声,回眸朝他看过去:“那你觉得,朕该如何惩戒他?”
同行的公明景和十九冷汗连连。
陛下这是生气了。
耶鲁齐懵了。
惩戒?公主殿下好像没交代这些,只让他找机会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
公主殿下既然明确表示不喜欢这个人,那他也就不喜欢这个沈狸!
这个沈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腰比女子还细,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连一只鸡都不敢杀。
他就想趁机教训她一下。
“臣,想与沈大人比较一二!”
谢执转动着拇指上繁琐复杂的扳指,凝望着山坡上的人,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他有时总觉得沈狸的行事作风,很像沈元昭。
谋臣骨,偏生观音相,玄衣羸骨,不知这腹中藏的是笔墨纸砚,还是割喉利剑。
“既然如此,那便比试一番,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