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符在空中碰撞湮灭,孙伯崖缓缓转过身来,注视着陈亭。
“好刀法。”
陈亭弹了弹已经崩刃的剑,说道:“谢谢夸奖。”
“你应该换一把好剑了,”孙伯崖也看着那几乎废掉的剑锋,“不过,你大概是没这个机会了。”
“机会是靠自己把握的。”陈亭说。
“你的实力,比想象的要差。”孙伯崖慢慢地走近,他的气息重新攀升,进入了一种“静”的状态。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据说江湖上曾有过一种功法,可以在极静的状态下发出极强的一击,理论上将这一技巧贯彻到极致,甚至能练气杀筑基——不过就和杠杆原理一样,目前还没人真的撬动过地球。
“或许吧,”陈亭说,“不过,那只是你对我的幻想罢了。”
“幻想么?”孙伯崖微怔,然后点点头,“也对。”
马蹄声从长街尽头响起,那是夔城的骑兵在赶来了。
“时间不多了。”孙伯崖说道,“最后的机会,你还可以选择与古水寨合作,还是最初的条件。”
“争到这种地步,还说合作这种话么?”陈亭摇了摇头,“真搞笑,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么?”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你应该问的是,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孙伯崖继续推进着,他的气场逐渐挤压陈亭的空间,“不过,你说的对。现在再谈拉拢,没有意义了,换做是我,也不会同意的。”
陈亭知道自己不能再让他压迫下去了,于是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指,说道:“这场闹剧闹得太大了,结束吧。”
“是啊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孙伯崖叹道,他忽然问:“你可曾数过,貔貅堂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陈亭一愣,两人之间的杀气竟然因为这个问题而停滞下来。
“没有数过。”
他摇摇头,虽然每次的伤亡报表他都会看,但哪里会把这些数字仔细地加起来?
孙伯崖缓缓地说道:“我们古水寨,为了这一天,已经死了七百六十八人,今夜过后,这个数字还会更多。”
陈亭冷笑道:“难道你是想说,忽然觉得他们的死都没有意义?”
“不!”孙伯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是在告诉你,为我战死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所以,我不能输。”
如果我输了,他们的死就会变得没有意义。
而那是我的责任。
陈亭忽然明白了他和孙伯崖之间的差距,他只是一个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初来者,而对方却是可以为达目的一往无前的奸雄么?
他既没有把那些死去的人只当作一个冰冷的数字,也没有因为那么多人的死而停下自己的脚步平生第一次地,陈亭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自己怎么能比他差呢!
今天这一次,我一定要赢!
否则,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他们的死也会失去意义。
陈亭提起了剑,掰断已经严重损毁的剑尖。
他看得出,孙伯崖并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虽然全程自己都被对方压着打。
随即他又有些自嘲,一个能为了复仇隐忍三十年的人,哪里会在这种时候轻敌。
“来吧。”他说。
不抱任何侥幸心理了。
面对这种敌人,用过一次的刀术不会再有效果,要想取胜,只有再次出其不意。
不能等对方继续压过来,自己的胜算正在随时间流失。
陈亭将全部的力量注入手臂和大腿,一步踏出!
那一刻七杀剑诀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同时闪过的还有八号的魔刀刀术、青光术、李鸣源的枪、孙伯崖的拳貔貅的眼睛似乎睁开了,发出无声的咆哮。
杀人的技巧就象是恶魔的种子,只要种入一个人的心,便会慢慢地生根发芽。
而最后的开花,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
孙伯崖安步当车,以静制动,只是缓缓地提起了拳头。
那一瞬间陈亭仿佛看破他出拳的路线,不,还有另一拳,两个拳头所能攻击的范围交叠呈现在脑海里。
还有一个破绽!
用什么剑法?或是刀术?还是青光术?
陈亭忽然下蹲。
这个位置,这个距离,似乎很有些熟悉。
“砰!”
孙伯崖的第一拳落空,撕扯空气发出剧烈的爆鸣声。
他看到了陈亭的出剑轨迹,阴狠、毒辣!
他第二拳下压,同时抽身闪避。
陈亭忽然猛地改变了目标,反手一剑上挑。
在这个距离下,他和孙伯崖都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的眼神。
令孙伯崖惊讶的是,此时陈亭的眼里只有无比的镇定,胜券在握。
磅礴的气机忽然迸发。
“扑哧”一声轻响,轻得仿佛风吹落叶。
在千钧一发之际,陈亭的剑锋没入孙伯崖的左肩,可惜没能命中他的心脏。
孙伯崖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紧接着用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强行箍住陈亭,高高举起右拳,将全身的气血和真气都凝聚在这一击中,朝着他的后心狠狠砸下!
冷汗“唰”地从陈亭后脑渗出。
他刚才用出的并不是自己之前学会的任何技巧,而是刚刚想到的刀法。
孙伯崖刺杀蒋开的那一刀!
在那样的位置、那样的时机,他想不出比这一刀更合适的手段。
只可惜,自己的修为终究略逊一筹,只能模仿其形,却不得其意,致使最终棋差一招。
孙伯崖的目光决绝,杀意汹涌,这是宁愿废掉一条左臂也要把陈亭就地格杀!
这个家伙的天赋太可怕了!
那是他蕴着复仇之心花费三十年炼出的一刀,这个人竟然在见过一次后就能模仿出来,如果再给他十年时间,自己还如何抗衡?
既然已经不可能是朋友,那就只能杀死你了。
绝不容许失手!
陈亭奋力挣扎发力,剑锋几乎是强行撕扯着孙伯崖肩上的肌肉要将这条手臂扯断,但孙伯崖的拳头已经挥出,就算他能做出任何反应,也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闷响。
出乎意料的,陈亭居然没觉得痛。
一个软软的身体贴在了他的后背上,结结实实替他挨了孙伯崖一拳。
这一拳用尽孙伯崖毕生气力,饶是陈亭全盛状态下也不能硬接。
陈亭心下大惊。
这一拳后孙伯崖油尽灯枯,再也无力箍住他的身体,陈亭发狠全力拔剑,随着一阵哧哧啦啦的声音,一条断臂洒着鲜血被甩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