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江渡口。
薛桐换了一身新的白衣,牵着马,腰挂铁剑,走在江堤上。
夕阳西下,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远处又是渔歌声响起,视线却被芦苇荡遮住,遥遥地看不见人。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
她想,其实自己很想离开夔城了,但弟弟和妈妈都需要人照顾。
如果自己离开的话,他们就会死的。
“如果有来生,再做一个女侠吧。”薛桐解开手臂上的绷带,迎风丢进沧江,汹涌的江水翻滚而来,转眼就把那一抹带着红的白色吞没了。
她翻身上马,鞋跟在马肚子上踢了一下,白马哒哒地跑起来。
该回家了。
城西是夔城最古老的地带,在两千年前,这个还不叫夔城的地方就只是沧江边上的小渔村。
后来南疆几次北上,中原几次南下,才在这里创建了最初的城池。
只是无论风吹雨打兵荒马乱,这片小渔村都被保留了下来,成为夔城历史的见证。
有的时候在这里打渔,一网下去会捞上来一些古物,大多是被水泡得不成样子的铜器石板,上面刻着谁也不认识的符号。
只是过去的人留下的一些文本,用他们的语言讲述被遗忘的故事罢了。
渐渐地路边有了人烟,老渔夫和船夫们坐在土地上,吃着刚出锅的粥饭。
越来越多的渔船靠岸,越来越多的矮房出现。
薛桐在家门口下马,把缰绳栓到桩上,然后推开门。
“我回来了。”她说。
屋里没有人应声。
“辰泽?”
还是没有人应。
薛桐怔愣了片刻,加快脚步走进里屋,转眼又急匆匆地出来,头发不小心被刮了一下,变得散乱。
“辰泽!”她大喊,“娘?娘!”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和阳光从窗缝里穿过。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可能出了内鬼?”
陈亭很严肃地看着阿铁的眼睛,虽然他什么也没法从这双古木般平静的眼睛里看出来。
“想过。”阿铁回答。
“是谁?”陈亭来了兴致。
“没想好。”阿铁说。
陈亭兴致不减,“那你觉得?”
“堂主会做内鬼么?”
陈亭一愣,“怎么会?”
“我认为我也不会。”
“这是废话。”
“堂主想说什么?”
“就是说,”陈亭再次很严肃地说道,“我们这两次失败可以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失败吧,总感觉好象对方先算到我们一步似的。”
阿铁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陈亭眼睛亮起,“说说?”
阿铁没有隐瞒,直接说道:“在福老道带来刺杀鸿胪寺卿的任务时,我们没想到福老道就是内鬼,于是中了孙伯崖的计,在与他的争斗中失了先手。但最重要的是,虽然福老道知道我们要刺杀鸿胪寺卿,却不知道我们的具体计划,夔城那么大,我们的撤退路线都是内部制定的,古水寨若是在全城拦截根本不可能。所以,很可能是有人透露了我们的撤退路线。”
陈亭明悟:“是某把刀?”
阿铁没有肯定他的猜测,只是说道:“而这一次,我们夜袭古水寨,是按照道舵计算出的天时行动,制定具体计划的是堂主,其馀人都是临上船才知道,而古水寨并不曾在江上设防。”
陈亭说道:“所以那个内鬼只知道我们的行动日期,却不知道我们的进攻点,所以古水寨没有事先做好准备,而只找到了偷袭貔貅堂的时机!”
阿铁继续说道:“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堂主不可能是内鬼。”
“这又是废话。”
“那么既然堂主不是内鬼,剩下的参与过两次行动,并且知道第一次撤退计划的人,就都有可能是内鬼了。”
陈亭陷入沉思。
这么说来,可疑人物只有刀舵众人和阿铁。
范围的确很小,而且可以排除掉没有参与第二次行动的刀。
也就是只剩下四号、五号薛桐、和八号,以及阿铁。
陈亭在情感上当然是信任阿铁的,不过从理智上来说,阿铁的确也有做内鬼的机会。
“堂主,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啊。”
“我们从刺杀鸿胪寺卿开始,到昨夜在城中引发大乱,官府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声。”阿铁说道,“这难道不奇怪么?”
“当然奇怪,”陈亭沉吟,“至少刺杀鸿胪寺卿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一定会要求彻查。”
“是了。”阿铁不再说话,似乎是认为自己的提醒已经足够。
陈亭很清楚官府现在选择和孙伯崖狼狈为奸——哪怕他告知了城主府孙伯崖的目的,也不等于城主府会信任他。
假如换作他是城主,眼下夔城有两个黑街势力:一个是底蕴丰厚心黑手狠的貔貅堂,一个是白手起家正在发展期的古水寨,显然是后者更容易掌控。
甚至如果陈亭来当这个城主,肯定已经尝试把自己的小弟安插到孙伯崖身边了。
这么想来孙伯崖也难怪能和城主府站到一块去。
但问题是现在貔貅堂和他们是敌对状态诶!
也就是说官府之前一直没有搞事情,这次未必不会搞事情。
陈亭顿感压力山大,内忧外患这可真是集齐了,亏他下午还想着金盆洗手归隐江湖呢。
就在这时,前厅的门忽然被推开,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汇报:
“城主府来人,请堂主明日酉时,到晚云斋一叙!”
陈亭和阿铁对视一眼。
这说来的也就来了。
“晚云斋?”陈亭问。
“是丹青巷里最大的一家青楼,有官府背景。”阿铁从抽匣里取出地图,在上面给陈亭指位置。
“江边,距离貔貅堂和古水寨都不是很远。”陈亭刚觉得这大概是个和谈会,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对,城主府现在和古水寨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是的。”阿铁说。
“你怎么看?”陈亭问。
“不能不去。”阿铁说,“那样会留下把柄,城主府如果把刺杀鸿胪寺卿的帽子扣下来,貔貅堂承受不住。”
那时貔貅堂将面对的无疑是源州骑兵别看八号口嗨说源州骑兵全是水货,但人家再水也是骑兵!
“鸿门宴啊,”陈亭合上了地图,淡淡地说道:“那就只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