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桐一路不语,只跟着陈亭狂奔。
老船夫被鸿胪寺卿一击震伤了内脏,此时昏昏沉沉的,看得陈亭不由也有些揪心。
虽然对薛桐说了些重话,但他从情感上也不希望老船夫死。
“剑借我。”
薛桐沉默地扯下剑鞘,丢给陈亭。
陈亭一把抓住,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七杀剑诀,然后一脚踏地转向,迎面朝着追来的修道者冲去。
那修道者也是练气六层,与陈亭境界持平,眼见对方不逃反战,顿时惊喜。
只要拖住这个家伙,等帮手赶到,拿下他轻而易举。
至于这家伙的帮手,呵,已经背着那老头跑了。
陈亭起剑就直取对方咽喉,此时他杀念正盛,连下手都狠厉了些。
“好凶一剑!”
那修道者惊了一下,随即格挡。
两人落地,定息,转身又是两剑短兵交接。
陈亭全力驱动真气,剑芒大放,剑锋直立一记劈砍,逼得对方横剑抵挡。
一剑劈砍不成,陈亭也没有懈力,而是咬牙继续下压。
那修道者愈发吃力,感到对方的肉体力量似乎更强些。
或者是真气也更强些,这刺客有来头!
他本想问话,却不能张嘴泄气,正想着该如何脱困时,忽然瞥见一道身影从侧面赶来。
友军?!
不对!
那道身影捏着法诀,显然是奔自己而来的!
陈亭也看见了薛桐,他当然不相信薛桐会抛弃自己撤离。
他全力压制对手,就是为了给薛桐时间。
薛桐也明白这一点,她手中虽然无剑,但道符道法也会用一些。
只听砰砰几声轻响,那素白的手掌落在了修道者背后。
这几声响在他耳中却有如夔鼓轰鸣。
陈亭右手依旧握剑下压,左手撤出,立掌成刀。
下一刻青色光芒复盖他的手掌。
青光术。
噗嗤一声。
他的手掌贯穿了修道者胸口,把心脏震成碎片。
在那一瞬间,一股清冷却浑浊的感觉从掌中传来,陈亭感到真气在从死者的体内倒流向自己。
不,涌入自己体内的不只是真气,还有炁。
他七炁筑基所需的最后一道炁,阳,正在渐渐凝聚。
这
杀人练气?
老子是个邪修?!
陈亭有些呆愣,直到薛桐拉了一把他的肩膀。
“快走!”
薛桐终于说出了逃离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明显透着焦急。
陈亭醒转过来,赶紧追上薛桐,带着老船夫一并离开。
在空旷的江面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不再有人追赶。
希望其他的刀也顺利撤离。
而那些弃子他看了老船夫一眼,只是有些叹惋。
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
在交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清楚这是买命的钱,既然接受了,那就不能怪他。
这次薛桐背着老船夫带路,陈亭跟在后面。
“去哪?”他低声问。
薛桐没回答。
他们沿着江边一路飞奔,眼看就快到了城西。
一片片低矮的茅芦出现在视野前方,江上渔船穿梭不停。
陈亭脑中忽然光芒一闪,问道:“你家?”
薛桐还是没回答,只是在一间茅芦前停了下来。
她摘下纱笠,敲了敲门。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男孩的脸来。
“姐姐!”
男孩的手里握着一支芦笛。
陈亭的脸色有些僵硬。
男孩看到薛桐背着的老船夫,小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爹怎么了?”
陈亭心里直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薛桐把老船夫交给男孩,转身招呼陈亭。
“请进,堂主。”
陈亭踌躇了一下,说道:“你家住在这里”
“让堂主见笑了,”薛桐轻声说,“家母和弟弟都有重病,只有五更丹能续命,一个月就需一颗所以我才做您的刀。”
“难怪。”陈亭说,“你爹”
薛桐苦笑,“堂主我明白,你一定和他说过这是买命的钱,我爹这个人,他就是这样的。”
陈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去堂里给你找大夫。”
“不用了。”薛桐低声说,“路上我摸了爹的脉已经没用了。”
陈亭默然,被练气大圆满全力一撞,再被那么狠的一刀剜中后背,换普通人早就流血而亡了。
“对不起。”他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薛桐摇了摇头,“我相信堂主,这门生意,是我爹甘心做的。”
“我给你加钱。”陈亭说,“他值得。”
如果不是老家伙拼着老命拖住鸿胪寺卿,他们也没法迅速多打少结束战斗。
这次薛桐静了一会儿,说道:“谢谢。”
她也没问加多少,这只是情分而已。
他们是江湖人,江湖人懂得江湖规矩。
陈亭出钱,老船夫出命,商量好的价格,死了拿钱两不相欠。
在这个基础上再加钱,就只是陈亭的情分。
薛桐骨子里就是个江湖人,反倒陈亭内在不是。
“堂主此时回去,大概会遇上盘查,不如在这里躲躲。”
她招呼陈亭进门,又问那男孩:“辰泽,家里还有没有茶?”
小男孩刚把老船夫挪上炕,蹭的满身是血,目光有些失神,听见姐姐这话,只是摇了摇头。
陈亭看得他可怜,赶紧说道:“先去把衣服换一换还是处理一下你爹的伤口。”
他又转头看向薛桐。
薛桐点点头,拿出几匹破布当作绷带,给老船夫缠了个结结实实。
老船夫似乎吃痛,此时微微醒转,看到女儿在自己床前。
“囡囡”
薛桐赶紧俯下身,轻轻抱住父亲,“爹,是我。”
陈亭默然,没有上前和老家伙打招呼,而是陪着那小男孩去换衣服了。
“你娘呢?”在小男孩换衣服的时候,他蹲下来问。
“在里面。”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朝着屋子后面一指,“娘身子不行,没法下床。”
“你们得的是什么病?”陈亭问。
“不知道”
陈亭下意识地想帮他把脉,一转念又发现自己根本不会,遂放弃。
陈亭走出房间,坐在门坎上,门前万里夕阳垂地。
需要思考的事情有些多,脑子有些乱。
自己真的是个邪修?只能靠杀人修行?
以及,这趟生意里还有谁在插手,这就算结束了么?
那个对着自己挥手的、使用李家枪法的人,他看似保护鸿胪寺卿,可实际上却出工不出力。
还有提醒鸿胪寺卿有刺杀的人,是哪里出现了内鬼?
是刀舵么?没道理。
阿铁和青萍雨莲?更没道理。
在心里把人名逐个排除过后,陈亭渐渐地有了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