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憨憨(1 / 1)

庐州乡下的清晨。

大雪封路。

整个世界被浓稠、未经踩踏的白色彻底复盖。

屋顶堆着厚厚的“奶油”,树枝被积雪压成银条,四野茫茫,天地一色,比京城的雪更显原始与苍茫。

没有钢筋森林的分割,这铺天盖地的白,既圣洁又带着股无声的压迫感。

陈凡裹紧羽绒服。

脖子死死箍着那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丈母娘雪中送来的那份温存,此刻成了抗寒利器。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淹没脚踝的积雪里。

象个移动的雪人。

“妈的……”

“庐州的雪怎么也学坏了……”

他低声吐槽。

一脚踏空!

半个身子直接陷进路旁被雪掩盖的沟渠!

“操!”他狼狈地扒着冻硬的土地爬上来。

“瑞雪兆丰年!”陈长顺在前面杵着根棍子探路,回头咧嘴一笑,露出被冻得发红的牙花子。

陪爹妈赶集。

与其说采购年货,不如说是奔赴一场属于乡村的、迟来的年味狂欢。

年货早已备齐。

赶集图的就是那份喧嚣、熟稔的寒喧,以及……用眼睛和鼻子去“尝”一尝真正的新年味道。

一挤进集市入口。

声浪裹挟着各种气味扑面而来!

酱菜摊刺鼻的咸香!

刚出炉的炒货带着焦糊的暖意!

禽畜区活鸡活鸭的腥臊气混合着泥土气息!

此起彼伏的吆喝!

熟人相见拖长了调的寒喧!

小孩被鞭炮声吓得尖叫又咯咯大笑的童音!

交织!沸腾!

如同投入冷水里的滚油锅!

瞬间炸开!

陈凡跟在爹妈身后。

象个被拉出来遛弯的大型挂件。

江晓晴不时回头看一眼,叮嘱“小心脚下”、“别走丢了”,仿佛他还是那个需要牵着衣角的奶娃娃。

看着周围人群扛着、拖着、抱着成箱沉甸甸的烟花炮竹。

一张张冻得发红、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朴实面庞。

陈凡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们的笑容那么纯粹。

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

仿佛扛着的不是烧掉大半个月血汗钱的易燃物……

而是能照亮整个新年、驱散所有晦气的……光明火种!

这股子不顾一切也要璨烂一把的劲儿!

简单,炽烈。

象极了……童年记忆里……那个能捏着几毛钱买一挂小鞭,乐呵呵拆散了,一个个点燃扔进雪堆,炸得雪沫纷飞的自己。

陈凡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心尖上那块被功名利禄磨出薄茧的地方……悄然变得柔软。

腊月三十。

除夕。

新年的狂欢正式拉开序幕。

陈凡被江晓晴的大嗓门从被窝里拽出来时,外面天还黑蒙蒙的。

今天是个被塞满甜蜜负担的日子。

贴春联。

祭祖。

扫屋。

准备年夜饭。

守着电视看春晚。

无数锁碎的仪式!

象一根根无形的丝线。

编织着一个叫“团圆”的巨大梦境!

烙印在骨血里的天朝式浪漫。

最幸福的当属村里那些留守儿童。

掰着指头数了365天的期盼。

终于盼到扑进爸妈怀里撒娇的那一刻!

老人们的皱纹也被笑容撑开。

絮絮叨叨讲着“从前那些年”。

上学的孩子们更是如脱缰野马!

寒假作业?那是啥?!

接下来三天!

是甩开膀子疯玩的——黄金岁月!

新衣服。

口袋里揣满捡来的没炸响的小炮。

冒着冻疮的风险在雪地里追逐嬉闹。

哪怕炸一手黑灰,哪怕冻得鼻涕横流,依旧乐此不疲!

平凡人的幸福……

陈凡端着一碗黏糊糊、冒着热气的浆糊。

跟陈长顺并肩站在老屋斑驳的木门前。

往年贴春联的活儿都是老陈的。

现在。

父子俩一起。

陈凡熟练地用大刷子蘸满滚烫的浆糊。

先均匀刷过门板上历年残留、冻干后凹凸不平的旧胶渍。

再用小毛刷一点点刮平缝隙。

动作细致得象在进行某种修复工程。

“老法子稳当。”陈长顺扶着春联上端,看着儿子的动作,“这胶水胶带看着省事,遇上咱这风,年初一就给你吹没影儿!还是老祖宗的浆糊粘得死!”

陈凡“恩”了一声,心头划过一丝明悟。

简陋浆糊后是农耕社会积攒的生活智慧——对抗自然,力求稳妥。

而非追求表象的快捷。

叮当——

江晓晴端着个搪瓷盆子路过。

瞥见陈凡指缝间夹着还在燃烧的烟。

眉头顿时拧成疙瘩!

“又抽!又抽!”她一手叉腰,一手差点戳到陈凡鼻尖上,“浑身没学着你爹点好的!就这抽烟的臭毛病!根正苗红!”

陈凡无辜地眨眨眼,把烟挪到背后:“怪我爹。”

锅甩得行云流水。

陈长顺:“???”

“贫!接着贫!”江晓晴放下盆子,作势要拧他耳朵,“我就问你能不能少抽点?!能不能?!”

“能能能!”陈凡缩着脖子,连忙认怂。

江晓晴这才满意,拍了拍口袋,摸出一把叮当作响的硬币塞进他棉袄兜里:“贴完跟你爸去把祭祖那份钱打了,然后……去村西头小庙烧个香磕个头。”

“庙?”陈凡疑惑。

“咱不求大富大贵,”江晓晴看着他,眼神认真又带着点虔诚,“就求菩萨保佑家里人平平安安,特别是你!”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要是出点啥事,我跟你爸……就没活头了!”

陈凡捏着兜里冰凉的硬币。

心口那块被烟烫过的地方。

象是被温水浸泡开。

“知道了,妈。”他点头,声音有点哑。

“哦,还有!”江晓晴刚要转身,又想起大事,“你爷说了,今年年夜饭都聚一块儿!一家人!热热闹闹!”

陈凡一愣,下意识吐槽:“这……十几口子人呢?爷爷家那小八仙桌?”

“挤挤更热闹!”江晓晴大手一挥,“瞎操什么心!把浆糊弄匀点!”

她唠叼着往屋里走。

陈凡看着老妈风风火火的背影。

无奈笑着摇头。

不让提意见还非得告诉你……

这不就等着听我发牢骚么……

真是的……

嗡嗡——

裤袋里手机震得腿麻。

专属铃声响起。

陈凡心弦微动。

掏出那部带着体温的诺基亚。

屏幕上跳动着【刘艺菲】的名字。

接起。

“喂?”

“唔……”

电话那头。

一个带着浓浓鼻音。

象是刚从甜软睡梦中被迫捞起。

带着点被打扰的迷糊。

又透着极其慵懒沙哑的……媚!意!十!足!的鼻音!

慵懒如猫!

还带着点……刚睡醒的……黏糯?

“小……陈?”声音含含糊糊的,象在撒娇,“你……都起来啦?”

陈凡心头一跳!

感觉自己象个被塞进滚水里煮的虾米!

从耳根一路烫到脖子根!

靠!

这声音……杀伤力有点离谱啊!

他飞快扫了眼旁边埋头刷浆糊的老爸。

“咳……早起来了……”陈凡努力压着声线,“咱农村过年跟城里躺平可不一样,忙得脚不沾灰!”

“唔……”那边又传来一个意味不明的、拖长了调子的鼻音,“……你在干嘛呀……?”

“贴春联。”

“我也……”刘艺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梦呓,“想去你家过年……”

“小陈……”

最后那个调调。

拖得又轻。

又软。

又委屈!

像小奶猫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你手心!

“嘶——”陈凡倒抽一口冷气!

“冻死你!”他赶紧用“恐吓”武装自己,“这没暖气!风像刀子刮骨头!”

“不怕……”那边像钻进被窝里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有你在嘛……”

陈凡:“……”

这小憨包吃错药了?这么会撩?

他赶紧祭出拖延大法:“……看你表现。”

“哼!”刘艺菲哼了一声,“……又敷衍我!”

砰——啪!噼里啪啦——!

隔壁院墙毫无预兆地炸开一串震耳欲聋的爆竹!中间夹杂着尖锐的穿天猴啸叫!

突如起来的巨响!

两人猝不及防!

隔着电话都同时被吓了一跳!

心脏猛地一抽!

“吓死我了!”刘艺菲惊呼!

紧接着!

惊吓过后……

便是被点燃的、从未有过的巨大兴奋!

“哇——!!!”

“小陈!!!!”

“听到了吗?!”

“外面……外面……”

刘艺菲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

充满了新大陆发现的激动!

“我要放炮!!!!”

“给我买!!!!”

“就现在!!!”

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那股被压抑多年的、炸毛般的渴望!

城里长大的金丝雀。

头一次听见原始丛林里的狂野呼唤!

陈凡被这股子劲儿带笑了:“真要放?”

“恩!恩!恩!”三个重重的鼻音!

斩钉截铁!

“等着。”

他对着听筒笑。

“下午送到。”

“骗人……”尾音拖长,“我才不上当呢~”

又甜。

又……失落?

山野小径。

积雪更深。

陈凡父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咯吱作响的白雪。

朝着陈家祖坟方向跋涉。

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脸上。

生疼。

手机又震。

杨蜜。

接通。

“喂?”陈凡喘了口气。

“送到了!”杨蜜声音脆亮,带着点邀功的劲儿,“您指哪儿我打哪儿!陈老师,事儿办妥了,准备怎么报答啊?”

“……”陈凡翻个白眼,“再还你一箱?”

“靠!信不信我现在冲去刘艺菲家把炮仗全拆咯!”杨蜜那边炸毛了!

“行行行,”陈凡认输,“记你一功。”

“这还差不多!”杨蜜得意,“欠我个人情啊!别忘了!”

“……”陈凡耍无赖,“……凭本事欠的,还什么还?”

“陈!凡!”杨蜜的声音通过听筒都能想像出她跳脚的样子,“你能不能要点脸?!!”

“咳咳……”

“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印横幅挂北电门口——天才导演陈凡考场骚扰女同学!”

杨蜜吼完。

电话两端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陈凡:“…………”

卧槽!

这妞……来真的?!

对付刘艺菲这招肯定没用。

她脸皮薄得象纸。

可杨蜜……

就凭她后世那股子为完成对赌敢一年连轧十几部戏……把自己当铁人使唤的狠劲……

这事儿……她真能干出来!

“行!”陈凡败下阵来,“我服……还!一定还!”

“这还差不多!”杨蜜像打了胜仗的将军,“那……白白!新年快乐啊陈老师!”

“哦对!”她象想起什么,飞快补了一句。

“明儿别忘给我拜!年!哦!嘟…嘟…嘟…”

忙音响起。

陈凡拿着手机。

在风雪中凌乱。

明儿拜年?

还特意强调??

这姑娘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

啧……

傍晚。

陈家老屋灯火通明。

两张拼起来的八仙桌挤满了人。

推杯换盏。

热气腾腾的饭菜堆成小山。

小孩兴奋地尖叫。

老人笑眯眯地眯口小酒。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喧嚣得让人心头发烫!

陈凡被“发配”到小孩专桌。

美其名曰“照顾小娃娃”。

其实就是不想跟大人桌那边喝大酒。

他倒是乐得自在。

拿着筷子逗旁边扎羊角辫、啃鸡腿啃得满嘴油光的小侄女。

“叫伯伯!”

小丫头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叔叔!”

“伯伯!”

“……叔叔!”

“伯伯!”

“漂……亮……叔叔!”

小侄女把油乎乎的小脸凑过来,咯咯直笑。

陈凡忍不住也笑了。

摸出手机。

对着小丫头的花猫脸……

咔嚓!

拍下这憨态可掬的一幕。

随手就发给了京城的刘艺菲。

那头正经历“炮战”的刘艺菲接到彩信。

点开一看……

瞬间眼睛都直了!

“哇——!!!”

“好可爱的宝宝!!”

“想要!!!”

陈凡瞥了眼身边的小花猫。

手指飞快:

“想要?”

“恩!!!”

“等着,”陈凡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过几年……送你一打。”

刘艺菲捧着手机。

坐在暖气充足的客厅沙发上。

看着短信。

漂亮的杏眼瞪得溜圆。

一打?

宝宝……

还论打送???

又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

她小脸皱成一团。

努力思考……

脑子里的小灯泡突然……亮了!

送人宝宝是犯法的呀!

她急吼吼地打字:

“小陈!不能那样!人家的宝宝是人家的宝贝!抢走犯法的!警察叔叔会抓你!”

信息秒回。

陈凡看着屏幕上那句傻白甜的“法律宣言”。

差点把手机笑掉进面前的甜汤碗里!

这憨憨……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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