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能急忙又尝了两口。
没了!
“老王,把你饼分我一个!”
他看向王龙。
王龙本来准备全往嘴里塞的,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你不是挺嫌弃的吗?”
他不情不愿的分了刘能一个。
“小气什么,大不了过两天请你搓一顿。”
刘能无语。
他一口咬下去桑葚饼,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老家屋后的那棵大桑树,春天里挂满了紫红的果子,阳光从叶片缝隙里洒下来。
那种纯粹的、天然的快乐。
那时候没有kpi,没有该死的gg投放,没有一群等着看笑话的竞争对手,也没有犯低级错误的乙方。
只有甜,只有春天的味道。
身体里的那股子邪火,就象是遇到了春雨,瞬间就灭了。而且灭得彻彻底底,连点火星子都不剩。
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靠在真皮沙发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感觉太神奇了。
刚才还要把宏达集团的公章甩在王龙脸上,现在?现在他只想问问,这馅儿到底是怎么熬的,怎么能把酸味保留得这么刁钻,又把甜味提炼得这么温润?
刘能睁开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残留的一点酥皮渣。
意犹未尽。
真的是意犹未尽。
他看向茶几上那个盘子。
盘子里,孤零零的盘子边上不小心掉落的一点碎渣。
没了?
就这?
刘能馋虫瞬间被勾了起来。
这玩意,越吃越想吃啊。
这感觉,只有在小学吃亲嘴烧的时候有过。
“老王。”刘能坐直了身体,“再给我来俩。”
他伸出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王龙捧着保温杯,略显无语。
“老刘啊老刘,你想什么呢?”
王龙把手里的保温杯往桌上一放,身子往后一仰,“再来俩?你当这是楼下的便利店,两块钱一包的饼干,想买多少买多少?”
刘能一愣,眉头皱起:“怎么?你们这么大个公司,连个点心都供不起?小气吧啦的。”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王龙那是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这是原则问题,也是客观条件限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特供,是员工福利里的隐藏款!”
王龙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是我们特意请的呃,民间隐世高手,纯手工制作。纯天然,无添加,每天限量供应。今天这点儿,还是那个员工看我太辛苦,特意孝敬我的。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完,全给你了,你还要?”
刘能听无语了。
民间高手?限量供应?
这味道,绝对不是工业流水线能做出来的。
但刚刚那个小员工可说了,这是陈兰弟弟做的。
他不认识陈兰弟弟,但他认识陈兰,不超过三十岁的高人唬他呢。
刘能忍不住吐槽,“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品位了?还能搞到这种特产?”
“嘿,你看你这话说的。”
王龙不乐意了,一拍桌子,“我虽然是搞技术的,但也得讲究生活品质不是?这叫企业文化,这叫人文关怀!正因为稀缺,所以珍贵。物以稀为贵懂不懂?”
王龙越说越起劲,嘴脸欠揍:“你以为谁都能吃到啊?也就是咱俩这交情,换个人,别说吃了,闻都别想闻!你这么牛逼,什么大场面没见过,那你倒是给我找点这么好吃的饼来我尝尝?”
这一句话,把刘能给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老子有钱什么吃不到。
但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市面上那些昂贵的甜品店、星级酒店的下午茶。那些东西精致是精致,好看是好看,但味道也确实不错,但象这种一口能让人心情变好,仿佛置身春天的点心,他还真没地儿找去。
他又不是厨师。
刘能看着王龙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气。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在“吃”这件事上,他今天确实被王龙这个老小子给比下去了。
“行行行,你厉害,你王大老板有本事。”
刘能叹了口气,。
气氛到这儿。
刘能心里的火气散了。
毕竟,吃人嘴软。
刚才那个桑葚酥饼,就象是个台阶,王龙给他递过来了,他也顺势下了。
“这次的事儿……”刘能顿了顿,“就算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王龙一听这话,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老刘,你大气!”王龙立马竖起大拇指,顺杆往上爬,“我就知道你这人最讲道理,最念旧情。你放心,那个王喜,我肯定好好教育,所有的流程我亲自盯着,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纰漏。”
“赶紧把问题解决,明天上线要是再出岔子,咱们真要好好考虑考虑合不合作了。”刘能板着脸,又敲打了一句,“到时候别怪我不念老同学的情分。”
“放心吧,这种低级错误,犯一次是蠢,犯两次那就是坏了。我这块招牌,还想多挂几年呢。”王龙大笑着保证,给刘能重新续上了一杯水。
事情聊完。
作为甲方,发完火,给完最后通谍,就该拂袖而去,留下一个高冷的背影。
但是,刘能屁股象是粘在了沙发上一样,动都没动。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
王龙喝了口茶,看着刘能。
刘能喝了口水,看着茶几上的空盘子。
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过了一会儿,王龙实在是忍不住了。
“那个……老刘啊。”
“你怎么还不走!?”
王龙疑惑。
“”
刘能咬牙,真拿他当备胎呢,有用就用,没用就下逐客令。
他冷哼一声,“你那个……你想想办法,给我再拿两个饼来。”
王龙:“”
“我真没招。”
办公室,气氛依旧压抑。
王喜坐在工位上,整个人象是一尊风化了很久的雕塑。
周围的同事都在忙碌,键盘声噼里啪啦地响,但每个人路过他这里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同情。
王喜看着计算机屏幕。
完了。
全完了。
刚才刘总进老板办公室时的那声咆哮,隔着玻璃门都能听见。老板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么大的锅,老板怎么可能帮他背?
开除通知书估计已经在路上了吧。
想到这里,王喜的眼框又是一阵酸涩。他不敢想回家怎么面对老婆,不敢想下个月的房贷短信,更不敢想过年回家面对父母期待的眼神。
三十多岁的人了,在职场上拼死拼活,最后却因为一个字,满盘皆输。
“怎么办?”
王喜机械式的往嘴里塞了块桑葚饼。
单纯就是没事做。
他不想拂了陈兰的好意。在公司里,兰姐是好人。
嗯,不是贬义词,就是形容词。
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吃饼,因为会掉渣。
而且,这时候,就算是龙肉他也吃不出味儿来啊。
嗯
其实还是吃的出味来的。
好吃!
王喜咬了一口桑葚饼,他收回刚才的话。
如果这就是他在鹏程科技的断头饭,那这顿饭,倒是比公司食堂要强。
这块饼的味道太霸道了,霸道得硬生生挤进了他满是绝望的感官世界里,告诉他,生活虽然苦,但至少这一口是甜的。
“兰姐……”王喜嗓音沙哑,嘴里含着那口酥饼,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下来,“谢谢挺好吃的。”
陈兰看着他这副样子,张了张嘴,刚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
就在这时。
“咔嚓。”
老板办公室的门打开。
王龙走出来,目光如炬,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死死地钉在了角落里的王喜身上。
“完蛋!”
王喜感觉象是被大手扼住喉咙。
王龙迈开步子,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哒、哒、哒。”
每一步,都象是踩在王喜的心尖上。
审判来临了。
王龙来到王喜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