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怒从心头起。
囿于此时的身份实力,他强忍怒意,挤出笑脸,朝杨志新道:
“二当家的,有话好商量,我这不是来了吗?
您看王老哥一直提着人也怪累的,要不咱先放开再说?”
山羊胡眉头一挑,冷哼道:“放?交不出钱来,你们这群铜锣巷的都给老子滚出南城!”
“这就交这就交”,陈凡低头赔笑。
眼下连自身温饱都成问题的他,莫说替李春松陈红茶出头,怕是语气冲点,也要落得个鼻青脸肿、骨断经折的下场。
被揍他不怕,怕的是白挨一顿揍,问题也没解决
“差一个人的例钱是吧,我们这就给。”
“一个人?谁说的一个人?”杨志新上下打量了陈凡一眼,又瞅了瞅已经把李春松扶起来的张铁蛋几人。
“别说老子欺负乞丐,眈误这么久时间,你们给一两银子好了。”
“一两!?”张铁蛋不由惊呼出声,被那已经走到近前的帮众王生斜眼一扫,又连忙闭嘴,不敢多话。
景朝一百文小钱能在钱庄之中换一枚永熙通宝,也即是所谓的大钱。
而十枚大钱,方才能换一两银子!
杨志新张口闭口‘你们铜锣巷这群人’,实际算上陈凡也才四个人而已。
原本一人只需交五十文钱,换成大钱也才两枚。
眼下他上下嘴皮一碰,直接就涨了近二十倍!
陈凡怔住,思量数息,终于是抢在杨志新发作之前道:“一两就一两,劳烦二当家的等我片刻。”
“只能你一个人去,他们几个都得留下”,杨志新颐指气使的说完,转身坐回身后的梨木太师椅。
陈凡走后,王生将右脸红肿的陈红茶随意一丢,来到杨志新身侧,低声问道:
“副帮主,我们就这么放他走了?
万一他直接逃了怎么办?
还有他一个臭乞丐,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
他要真能拿得出来,指不定还有更多,我们要不”
说到此处,王生目光一冷,经常这般做的杨志新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不由骂道:
“所以说你猪脑子!
那小子要真有钱,还能病成这副鬼样子?
外面那么多人看着,我们坏了规矩直接去抢了他,乞丐全跑去其他外城了,你去讨钱吗!
还有他要真准备逃,还浪费时间跑过来做什么!
好好等着吧你!”
王生呐呐道:“那他一个乞丐,哪儿来的银子”
陈凡出了回春堂大门之后,扶墙歇了数息,才继续往前走去。
按他前世的经验,这摇头晃脑感觉脑髓在动、浑身酸痛无力的病症,估计已经烧到四十度左右了。
心下已经决定,此间事了,便开副药吃!
一两银子都给了,还在乎那几个药钱?
钱没了可以再攒,人若没了,那便什么都没了。
至于今日,陈凡也只能自认倒楣。
他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一时不察,竟忘了已经到了交例钱的日子,被这群吸血鬼抓到把柄。
若是不交这钱,他被赶出南外城都是小事,还要连累李春松、张铁蛋、陈红茶三人。
在这南外城虽也食不果腹,可好赖是个县城,便是寻常摊贩不要的馊臭潲水,也比城外村镇多一些
至于李春松送馒头时为何不提醒他,陈凡不用问都能猜到。
那心善老头多半是看他病得严重,便自作主张,想着卖卖那张老脸,看能否帮他搪过去。
毕竟之前黑水帮收例钱的时候,他便成功帮过张铁蛋。
未料极乐帮这群人会这般心黑,不仅没能成功,还多要了八百文钱!
事已至此,陈凡谁也不怪,只怪自己太过弱小
不多时,陈凡疾步拐入记忆中的一处死胡同。
靠墙根解开裤袋撒尿,又等了片刻时间,见无人跟踪,才撕出缝在胸口处的钱袋,手脚麻利的点出了一两零五枚大钱。
这是他辛苦攒下的进入武馆的束修。
为了方便随手携带,每攒满一千文小钱,他都会偷摸去钱庄换成一两银子和面值更大的大钱
“凡哥!你哪儿来的钱?”
回春堂。
不用特意交代,比陈红茶还小一岁的张铁蛋便低声惊呼,自发担任凡了托。
对于自小便乞讨为生的张铁蛋来说,平日连大钱都难得一见,更何况这白花花的银锭?
这自然在陈凡的预料之中,就算张铁蛋不上道,他也会主动透露出这钱的假来历。
“找刘三借的。”
正在排队交例钱的其他巷子的乞丐纷纷惊呼。
刘三在外城可是出了名的九出十三归,甚至有还不上钱强抢他人女儿抵债的前科。
没事谁敢借?
且乞丐之中谁能借得到?
眼见人货两清,陈凡四人出了回春堂,王生才后知后觉,对正在点钱的杨志新竖起大拇指:
“杨副帮主英明!我都忘了,这小子和刘三还有一段往事!”
回春堂外,擦净面上血迹的老秀才尤疑一阵,半晌后也只长叹一声,拉着张铁蛋继续乞讨。
陈凡则带着陈红茶挤出人群,朝铜锣巷走去。
“吓坏了吧?”
丑兮兮、脏乎乎,外人根本看不出男女的陈红茶浑身一抖,一言不发。
“没事了,也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过了十数息,陈凡才听到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道:“我不怕”
陈凡顿住,转身看着后者红肿的脸颊,满脸歉然,抬手揉了揉那狗啃式的脏乱头发。
肋骨被打断的那三个月。
这跟屁虫给他喂水,乞讨来的食物无论好坏都留给他。
听说狗能识药,更缠着李老头打断一只野狗的腿,跟着它到处找续骨草药,漫山遍野去找,差点被狼叼走。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醒来那天,他用原身积蓄给她买了一根糖葫芦
行至巷口,陈凡扶着墙,大口喘了几口气,才将多点出来的五枚大钱交给陈红茶。
“这是钱,我实在走不动了,帮我开一副治风寒的药,剩下的买点放得久的油饼”
三天后。
不见太阳,闷热依旧。
好运赌场外,终于痊愈的陈凡精神斗擞,塞了三枚小钱给看门的大汉,在赌场后院见到了正主。
“三爷,好久不见。”
手中盘着两枚铁球的刘三斜眼一看,“是你小子,怎地?要借钱?还是想通了?”
借钱,陈凡最初便有过这种想法。
奈何他孑然一身,亲朋没有,好友倒是有三两个,只是比他还穷。
又打听到内城最便宜的武馆二十两银子都只能学三个月,之后还要继续交拜师费之后,他尤豫一番,选择了靠自己。
彼时他想,自己满脑子的先进知识,随便做个什么不能攒二十两?
然而现在
“三爷果真神机妙算!”
“哦?”满脸络腮胡的刘三面皮抽动,笑得能令婴孩止泣,“借多少?拿什么担保作押?还不上的话,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