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给盼来啦!”李惊螫飞跑上去,抢过小舅江涛手里的提包。
江涛还不到二十岁,虽然长得小眼吧唧,但总是乐呵呵的,长相挺讨喜。
就是性子不稳重,平时也不怎么着调。
他伸手使劲在李惊螫的头上揉了几下,帮他弄了个鸡窝头:“嘿嘿,大外甥,我看你是盼着我袋子里的大米白面吧。”
李惊螫知道小舅是啥德行,也不争辩,直接拉开提包,看到里面满满当当的书籍,这才放心:“小舅辛苦啦。”
“我这不是为人民服务嘛。”江涛说的挺好,就是油腔滑调的,跟葛大爷那句“地主家也没有馀粮啊”一个调调,听着不是那么回事。
这工夫,孟飞飞和杨天宝他们这些娃子也围上来,村里闭塞,一年也看不到几个外人,更别说城里人了。
江涛倒是大气,从兜里掏出来一大把水果硬糖,外边包着花花绿绿的糖纸:“来来来,一人两块,平时都跟我大外甥好好玩。”
这家伙,很会收买人心,两块糖把娃子们的鼻涕泡都给美出来了。
小胖墩见过江涛两次,嘴里也打溜须:“小舅,你真是讲究人。”
“那是。”江涛自认为潇洒地甩了一下长头发,好家伙,梳了个中分,跟汉奸似的。
有了这群小屁孩,江涛就轻松多了,小家伙们连抬带背的,簇拥着他来到李惊螫家。
“姐,我来啦!”看到在院里喂鸡的江雪,江涛便大喊了一声。
“小涛!”江雪也好不惊喜,把手里的鸡食槽子往地上一扔,连忙奔过来,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一番:“好象又长高了,也胖了点,不错不错,总算是长大了,哎呦,你瞅瞅,你瞅瞅,头发留这么长,跟二流子似的……”
得,没过三句话就开训,果然是亲姐。
江涛嬉皮笑脸的,也不在意:“姐,赶紧弄点好吃的,这一路可把我给累坏了。”
从春城到他们红旗大队第四小队,确实比较麻烦,先坐火车到县里,再坐大客车到公社,从公社到这,那就得靠走了,老话怎么说的,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嘛。
江雪也心疼弟弟,轻轻在江涛肩膀上捶了一下:“你笨啊,到学校找你姐夫,好帮你拿东西。”
“嘿嘿,我在公社碰到大队的大马车,给了车老板子半包烟,直接给我送到村口。”江涛这小子油滑着呢,他才不会挨累。
“瞧把你能的,快点进屋上炕歇歇,一会儿姐给你煎鸡蛋。”江雪是真开心,娘家来人了嘛。
江涛则咧咧嘴:“别提煎鸡蛋,我都吃吐了,一听到煎鸡蛋,我这嘴里就一股鸡粑粑味儿。”
江雪可不乐意了:“这把你狂的,鸡蛋还能吃腻。”
这年头,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来人去且的,煎鸡蛋绝对算是一道硬菜。
“这不是前段时间跟人倒腾鸡蛋,那些打的坏的,都自己吃了。”江涛一边往屋里走,嘴里还一边解释。
江雪立即警剔起来:“小涛,你可不能倒买倒卖,那是投机倒把,要是抓住得蹲笆篱子。”
只见她的好弟弟无所谓地摆摆手:“都啥年代了,城里现在都开始搞活经济。”
江雪是不怎么懂这个,连忙又追问:“那你赚了多少钱?”
江涛立刻不吭声,事实上,他还赔了二十多块钱呢。
主要是经验不足,运输鸡蛋没啥保护措施,磕打不少;而且收上来的鸡蛋,挺长时间没卖出去,都臭了。
江雪还是比较了解这个弟弟的,又抬手拧了一下江涛的耳朵:“你就跟咱爸好好学医,别瞎折腾。”
“我一背汤头歌就头疼。”江涛进了屋,先抱抱迎上来的李谷雨,然后又给炕上坐着的李重阳来个拔大箩卜。
拔萝卜是逗小孩的一种方式,大人用两只手掌箍住小孩的脑袋,硬生生把孩子拔到半空。
对小孩来说,体验感极差。
还有另一个常用的,专门针对的是小男娃:来,揪个鸡儿吃。
李重阳早都把他这个小舅给忘了,再加之被弄疼了,哇哇哇嚎上了。
江涛则没心没肺地笑着:“别哭别哭,小舅给你带好吃的了。”
一边说,一边从兜子里往外掏东西,有糖块,还有一包江米条。
看到吃的,李重阳当然也就不哭了。
江涛则把带来的东西都交给大姐,十斤白面,十斤大米,还有几匝挂面和二斤豆油。
把江雪欢喜的,合不拢嘴,这些东西,在农村都十分珍贵,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对了,还有这些书,死沉死沉的。”江涛有从提包里翻出来好些书本。
江雪翻了翻,都是高中课本,还有些试卷啥的,不禁有些纳闷:“小涛,你这是?”
“不是你告诉惊螫,写信叫我带过来的吗,都是我用过的。”江涛也捏了一根江米条,扔进嘴里,嘎吱吱嚼着。
江雪摇摇头,她还真不记得有这回事。
随即又发现新问题:“小涛,瞧瞧你这些教材,都嘎嘎新,说是新书都有人信,你平时都学啥了?”
“学啥学,混个毕业证。”江涛早就彻底躺平,在屋里踅摸一圈:“惊螫呢?叫我大老远扛书本,累傻小子呢!”
大伙这才发现,李惊螫还真没在屋里。
“惊螫哥没跟咱们回来。”孟飞飞弱弱地声音响起。
江涛很是不满地吧唧吧唧嘴:“这小子,他小舅来了,他却跑没影,欠收拾了是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李惊螫钻进屋里,一手拎着一只野鸡,举到江涛眼前:“小舅,我特意跑出去给你弄两只野鸡尝尝,对了,你刚才嚷嚷着要收拾谁呀?”
看着花花绿绿的大野鸡,江涛立刻眉开眼笑:“还是我大外甥好,我刚说收拾野鸡,你就拎回来啦。”
李惊螫把野鸡放在地上,又从兜里往外掏野鸡蛋。
刚才运气不错,出村不远就打了两只野鸡,还顺手捡了一窝野鸡蛋。
好几天没出去活动,把李惊螫也给憋坏了,正好今天小舅来了,说不得要杀鸡儆猴,杀鸡待客。
“我还真是第一回瞧见野鸡蛋,一会儿说啥也得尝尝。”江涛打量着这十几枚野鸡蛋,外皮青绿,个头比台球还小一圈,瞧着很是精致。
研究了半天才回过味:“惊螫,就刚才这么大的工夫,你就打了两只野鸡?”
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大外甥这么猛的吗?
“一般一般,这不是听说我小舅来了,野鸡就主动申请,以身待客。”李惊螫摆摆小手,一脸谦虚。
江涛撇撇嘴:“你小子够狠,给人家连窝端。”
李惊螫摊摊手:“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嘛。”
然后就亲自下厨,给小舅弄了个正版的小鸡炖蘑菇。
把江涛给瞧得一愣一愣:这个大外甥,好象有点不一样啊。
等李建国回家,饭菜也弄好了,过了五一,农村也恢复了三顿饭。
晚饭绝对算得上丰盛,把江涛都给吃美了,嚷嚷着明天一定要跟大外甥去野外溜达溜达。
不过等到李惊螫一家子开始晚课的时候,江涛就觉得脑仁疼,自个出去串门了,反正村子里他也比较熟。
而江雪也终于有时间,向李惊螫询问教材的事情。
这是大事,李惊螫也一本正经起来,稚嫩的小脸,竟然显出几分严肃,他先反问了一句:“爸妈,你们说,国家想要发展,什么最重要?”
看到儿子这么认真,李建国也不能马虎,沉思片刻道:“我觉得是科技,科技强国,才不会被人欺负。”
“教育吧,教育搞好了,大家才会掌握更多的科学文化知识。”江雪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她很快又摇摇头:“可惜啊,这些年乱糟糟的,像小涛他们这些孩子,都没心思上学,唉,可惜了。”
李惊螫重新主导话题:“这些年,连高考这么重要的选拔人才途径都停了,爸爸妈妈,你们说,咱们都拨乱反正了,能一直这么下去吗?”
一时间,李建国和江雪都陷入了沉思。
平时忙忙碌碌的,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被大儿子这么一提,两个人有点壑然开朗的感觉。
李建国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他冷不丁拍了下桌子,把专心画画的李谷雨给吓了一跳。
“我觉得,高考肯定会恢复!”李建国说的斩钉截铁。
可是很快,他又变成泄了气的皮球:“可惜啊,岁月蹉跎,老婆啊,咱们这一代只怕是赶不上喽。”
江雪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也一下子被浇灭了,她也只能一个劲摇头。
李惊螫则趁热打铁:“那可不好说,没准今年,国家就会恢复高考,也一定会帮助大龄考生弥补遗撼,所以说,李建国同志,江雪同志,你们还有机会,而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复习课本,准备着,时刻准备着,两位亲爱的同志,你们有没有信心?”
伴着他虽然稚嫩但是铿锵有力的话语,李建国和江雪也是腰板一挺,差点就要表决心。
“你个臭小子,还要领导你老娘。”江雪在大儿子的脑袋上扒拉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扑哧一笑。
李惊螫揉揉自己的小脑瓜:“为了这个家,我是操碎了心啊。”
咯咯咯,李谷雨和孟飞飞都捂着嘴笑。
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中,李建国和江雪心中希望的火苗已经被点燃,终有一天,必将绽放出璨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