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教官的石室内，空气仿佛因林星那句“我选择留下”而彻底凝固。
推荐信依旧悬在巴顿手中，他那张冷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林星身上，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留下？”巴顿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告诉我理由。不要用虚无缥缈的坚持或者不甘来搪塞。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现实的理由。”
林星迎着那目光，心脏在胸腔内沉稳地跳动。他不能说出“残星之印”的存在，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唯一的依仗。他需要另一个理由，一个基于现实，却又足够分量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组织着语言，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教官，您说过，骑士圣殿要的是能守护人族的战士。”
“是。”巴顿简短回应。
“守护，并非只有一种方式。”林星缓缓道，“灵力强者，可正面冲锋，摧城拔寨。但战场之上，并非处处都是正面搏杀。潜伏、侦查、袭扰、断后……这些任务，有时一个不依赖灵力、气息微弱、更能忍耐极端环境的人，或许比一个灵力强大却目标明显的骑士，更能发挥作用。”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无法契约坐骑，无法学习高深战技，这是我的缺陷。但我这副身躯，耐受力强，对饥饿、干渴、疲惫的承受极限更高。我无法感应灵力，但也因此，在某些对灵力波动敏感的局域，我或许能比灵力者更容易隐匿。”
“斥候营，确实是一条路。但斥候的职责在于探查与传递信息，而非正面接敌。我留在骑士预备役，或许无法成为传统意义上的强大骑士，但我可以尝试成为骑士队伍里，那个最擅长在绝境中生存、完成特殊任务的‘钉子’。”
林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冷静：“我不求能走上巅峰，只求能在未来的战场上，在我所能及之处，为人族多钉下一颗钉子，多守住一寸阵地。这，就是我的理由。”
石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巴顿教官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的理由并非空泛的热血，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自我剖析和定位。他将自己的“缺陷”，反向思考，试图转化为某种特定情境下的“优势”。
这种思维，不象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
良久，巴顿缓缓收回了递出推荐信的手，将那卷宗随手丢在桌上。
“钉子？”他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说得轻巧。你可知道，要做一颗有用的‘钉子’，需要承受的压力和危险，远比一颗普通的‘石头’要大得多。你会被用在最吃力、最容易被舍弃的位置。”
“我明白。”林星回答得毫不尤豫。
“很好。”巴顿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走下去。我不会再给你任何特殊关照，也不会再劝你离开。预备役的规矩，对你同样适用。完不成训练任务，积累不够功勋点，一样会被清退。”
“是，教官。”
“出去吧。”巴顿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林星躬身行礼，默默退出了石室。
门关上的瞬间，巴顿才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被弃置的推荐信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
“钉子……哼，小子，但愿你这颗钉子，足够坚硬，不会轻易被折断。”
……
选择留下的代价，立竿见影。
从第二天开始，林星发现，巴顿教官对他的要求，明显变得更加严苛，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体能训练，别人的负重是五十斤，他的是七十斤。别人跑二十圈，他跑二十五圈。剑术训练，别人练习一百次基本式，他必须练习一百五十次，而且动作不能有丝毫变形。稍有差错，便是毫不留情的呵斥与加练。
更让人压力倍增的是，巴顿开始频繁地将他丢入各种不利的仿真对抗环境中。
例如，让他一人手持木盾，抵挡数名同僚的“围攻”（使用包裹布头的训练棍），要求他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守住指定局域，否则全体加练。
或者，在复杂的地形中，让他扮演“潜伏者”，躲避由灵力者组成的“搜索队”的探查，考验他的隐匿、忍耐与机变能力。
这些训练，对灵力的消耗和要求相对较低，但对体力、意志、技巧和判断力的要求却极高。林星几乎每一天都被逼到极限，无数次累瘫在演武场上，浑身肌肉酸痛得如同被拆散重组。
气血的消耗速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那块石小野赠送的鬃毛野猪肉干，早已吃完。普通的食物根本无法满足“残星之印”和这种高强度训练的双重索取。
他必须想办法获取更多资源。
预备役侍从，可以通过完成分殿发布的一些简单任务，获取微薄的“功勋点”，用以兑换食物、药剂、乃至更好的修炼资源。这些任务大多需要灵力辅助，例如协助维护某些灵力设施、催生低阶药草、驯服性情温顺的驮兽等。
林星能接的任务，少之又少。
他只能选择那些最苦、最累、报酬也最低的纯体力活：搬运沉重的物资、清理兽栏、修缮营房、去后山采集某种特定的坚硬石材……
这些任务耗费时间极长，获得的功勋点却寥寥无几，往往辛苦一天，也只能兑换几块勉强能补充些气血的普通肉食，或者一两株最基础的、效果微乎其微的益气草。
杯水车薪。
身体的亏空感越来越强烈。训练时，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如同附骨之疽，时刻缠绕着他。他甚至能感觉到，脑海中的“残星之印”也因为“燃料”不足，而变得有些晦暗，反馈出的强化暖流也越发微弱。
同屋的雷豹等人，看着他每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来，还要靠着那点可怜的资源硬撑，眼中的讥讽与快意几乎不加掩饰。
“啧，真是够拼的，可惜啊，废物就是废物，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听说他今天又去搬石头了？赚的那点功勋，够买半块干饼吧？哈哈！”
“巴顿教官也是，明知道他不行，还这么操练他，何必呢？”
冷言冷语如同寒风，刮过耳畔。
林星充耳不闻。他所有的心神，都用在对抗身体的疲惫与饥饿，以及思考如何获取更多资源上。
这一日，他接取了一个前往后山黑云涧，采集“黑曜石”的任务。这种石材是分殿炼制某些低级装备的辅料，质地坚硬，采集困难，且黑云涧地势险峻，时有低阶魔兽出没，危险性不低，故而报酬相对稍高一些。
当他拖着装满黑曜石的藤筐，步履蹒跚地沿着涧边小路返回时，已是夕阳西斜。
涧水轰鸣，雾气渐起。
突然，前方雾气中，隐隐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夹杂着几声急促的呼喝与一声沉闷的兽吼。
林星脚步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放下藤筐，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只见三名穿着预备役侍从服饰的少年，正围着一头体型壮硕、獠牙外翻的黑色野猪激斗！正是低阶魔兽——鬃毛野猪！
这三名少年灵力波动都不弱，至少是四级，其中一人更是达到了五级。但他们显然战斗经验不足，配合生疏，面对皮糙肉厚、力量惊人的鬃毛野猪，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人肩头已经被獠牙划破，鲜血淋漓。他们的攻击落在野猪厚实的皮毛和脂肪上，造成的伤害有限。
而那鬃毛野猪被激怒，双眼赤红，咆哮着左冲右突，獠牙闪铄着寒光，逼得三人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林星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头鬃毛野猪。
气血！旺盛的气血！这头魔兽，对他而言，是比任何功勋点都更诱人的资源！
他没有丝毫尤豫。
就在那野猪再次低头，咆哮着冲向那名受伤少年，獠牙即将顶中其腹部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星动了！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灌木丛中暴起！没有灵力光芒，只有纯粹肉身力量爆发到极致的速度！他手中没有利剑，只有一根之前用来撬动黑曜石的、手臂粗细的坚硬铁钎！
身体凌空，气血在“残星之印”的催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带来一阵阵强烈的虚弱感，但也赋予了这一刻极致的爆发力！他瞄准了野猪相对脆弱的脖颈侧面，将全身的力量，连同那铁钎本身的重量，狠狠贯了下去！
“噗嗤！”
一声闷响！铁钎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鬃毛野猪的脖颈，深没入柄！
“嗷——！”
野猪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冲势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剧烈抽搐着，鲜血如同泉涌，迅速染红了地面。
那三名死里逃生的预备役少年，目定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着那个手持染血铁钎、缓缓从野猪尸体旁站起身的身影。
是林星！那个没有灵力的家伙！
他……他竟然一击就……
林星没有理会他们惊骇的目光。他强忍着因过度爆发气血而产生的阵阵眩晕，走到野猪尸体旁，拔出铁钎，看着那汩汩流出的、蕴含着充沛能量的滚烫血液，眼中闪过一丝灼热。
他抬起头，看向那三名惊魂未定的少年，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这猎物，归我。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