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郭阳的思绪，仍缠绕在昨日那个灰暗世界。
能力的证实带来了巨大的兴奋，但也象一把双刃剑，在内心深处划开了一道道德的口子。
操纵他人内心的不安感，如同细微的芒刺，时不时戳着他敏感的神经。
就在这时，邻座工位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郭阳转过头，看到同事小张正愁眉苦脸地盯着计算机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焦躁的轻响。
小张是他在公司里，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性格老实，甚至有些怯懦。
“怎么了？”郭阳凑过去低声问道。
小张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沮丧。
“还能怎么了？赵强那个王八蛋……
上周那个项目，明明大部分基础工作都是我做的，他就动了动嘴皮子。
现在项目出了点小纰漏，他倒好，直接把锅全甩我头上了。
刚才人事找我谈话，暗示如果我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能……可能就得走人了。”
郭阳心里一沉。
他清楚小张的处境，和自己一样，都是这座城市里挣扎求存的浮萍，一份工作可能就意味着下个月的房租和一日三餐。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能不能用那个能力……帮帮他？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
帮助小张，不同于之前试探性地移动苏婉清的相框。
那带着些许窥私和不确定性的好奇。
这一次，目标明确，动机也更倾向于“善”。
他需要再次进入那个世界，而小张的困境，成了一个绝佳的、带着正当理由的试验场。
他拍了拍小张的肩膀。
“别太担心，也许……会有转机。
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做数据的时候，有没有在其他地方存过备份？
或者有没有什么邮件，记录能证明你的工作内容和时间线？”
小张苦笑一下道：“该找的都找了，赵强咬死了是我最后集成出的错，原始数据都在他那边把控着……”
“再想想，也许有遗漏。”
郭阳的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引导性。
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他需要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在镜象世界中可以操作，并能合理映射到现实，为小张带来一线生机的切入点。
下班后，郭阳再次拒绝了小李同行的邀请，他需要专注。
他没有回家，而是绕道去了公司附近，那栋废弃已久的旧图书馆。
这里人迹罕至，寂静无人，正是进行“穿梭”的理想地点。
他找了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靠着斑驳的墙壁坐下。
闭上眼，摒弃杂念，努力回忆昨日进入镜象世界的感觉。
那种现实抽离、意识沉入另一维度的恍惚感。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过程似乎顺畅了一些。
尽管依旧能感受到精神被抽离的负担，但方向的掌控感强了不少。
当他再次“睁眼”时，那片熟悉的、永恒的灰黄色天空和死寂的城市再次映入眼帘。
他成功回到了镜象世界。
没有浪费时间，郭阳直接“走”向镜象中的公司大楼。
空无一人的灰色街道上，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进入公司所在的楼层，场景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只是所有色彩都被剥夺，一切静止得如同精致的模型。
他首先来到小张的工位。
镜象世界里，小张的工位同样凌乱，各种文档堆栈着。
郭阳尝试集中精神，想象着翻阅这些文档。
几张纸页无风自动，轻轻飘起又落下。
他仔细“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文本依旧是镜象反转的，需要费些精神去识别。
他在查找任何可能与那个出事项目相关的线索。
接着，他走到了部门主管赵强的独立办公室外。
镜象世界的赵强办公室门紧闭着。
郭阳意念微动，门锁传来一声轻响，滑开一道缝隙。
他闪身而入。
办公室内的陈设同样灰暗，但那种权力掌控者特有的、略显压抑的氛围似乎更浓了。
他的目光落在赵强的办公桌上。
上面除了一些常规文档，还有一个加密的u盘。
在现实中，这或许是赵强推卸责任的关键“证据”。
郭阳尝试用意念去“读取”或“移动”它，但立刻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
这个u盘似乎被一种更强的“现实锚定”效应保护着，以他目前的能力水平，难以直接干涉这种带有强烈个人印记和保密性质的物品。
郭阳没有强求，转而查找其他可能性。
他的视线扫过书柜、角落，最后停留在垃圾桶里。
那里面有几张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在现实中，这可能是无用的垃圾，但在这个倒影世界，或许藏着被忽略的细节。
他集中精神，将那几个纸团“取出”，小心翼翼地将其“铺展”开来。
上面的字迹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些项目的零碎笔记和……
一个被划掉的服务器本地备份路径！
路径指向公司内部一个不常用的共享文档夹地址。
这个发现让郭阳精神一振！
在现实中，如果小张能“偶然”发现这个被赵强“遗忘”的备份，或许就能找到原始数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关键在于，如何让小张“合理地”发现它。
一个计划在郭阳脑中成形。
他退出赵强的办公室，回到公共办公区。
他走到小张的工位旁，那里有一个公司配发的、样式统一的笔记本。
他尝试用最精细的精神控制，模仿一种“无意”的举动。
他“推动”那本笔记本，让它从一叠文档上滑落，掉在地上，并且恰好翻到了记录着临时想法和笔记的那一页。
他希望这个细微的变动，能引发现实中的连锁反应。
接着，他需要创造一个“引导”。
他走到小张座位旁边的印表机旁，用意念控制，让一叠原本整齐的空白打印纸中的最上面几张，“不小心”飘落下来，散落在小张的座位附近。
其中一张纸，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动，打着旋，最终停在了那个被“碰落”的笔记本旁边。
做完这两个简单的操作，郭阳已经感到一阵明显的头晕目眩，精神力消耗远超昨日。
他不敢久留，强忍着不适，迅速离开了镜象公司，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集中意念返回。
现实的抽离感伴随着剧烈的眩晕一同袭来。
郭阳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旧图书馆的角落里，额头上布满了虚汗，心脏狂跳不止，一种极度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靠在墙上，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
能力的代价，第一次如此清淅地显现出来。
第二天，郭阳怀着忐忑的心情上班。
他一进办公室，就注意到小张的工位旁有些凌乱，几张打印纸散落在地上，而小张正蹲着身子，似乎在捡东西。
当小张拾起那些纸张，目光无意间扫过地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时，他突然“咦”了一声。
“快看看，也许有证据？”郭阳故作平静地问，心脏却提到了嗓子眼。
小张拿起笔记本，指着上面一处潦草的记录，激动地压低了声音。
“郭阳！你看！这……这好象是我之前随手记的一个备份路径！
赵强上次开会提过一嘴这个临时存放点，后来就用正式服务器了，我差点忘了！
如果……如果这里还有当时的原始数据文档……”
希望之火在小张眼中点燃。
他立刻坐到计算机前，双手有些颤斗地开始操作。
郭阳在一旁看着，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试验成功的激动，有帮助朋友的欣慰，但更深处的，是一种仿佛触动了某种未知法则的战栗感。
小张按照路径搜索，果然在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共享文档夹深处，找到了一个带有时间戳的压缩包，解压后，里面的数据清淅地显示。
在小张完成他负责的部分后，赵强曾后期进行过关键的、但未记录的修改，而这正是导致问题的根源。
证据确凿。
小张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紧紧抓住郭阳的手。
“兄弟！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刚才……我都没想到看这笔记本！这下有救了！”
看着小张如释重负的表情，郭阳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五味杂陈。
这次成功的干预，带来的满足感确实与窥探苏婉清时不同。
它更实在，更正面。
但与此同时，过度使用能力的后遗症也猛烈地反扑过来。
就在小张兴冲冲地拿着证据去找人事部门理论时，一阵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头痛猛地袭击了郭阳。
那感觉不象普通的疲劳，更象是有人用凿子在他颅内敲击，眼前阵阵发黑，耳鸣声尖锐响起。
他勉强扶住隔断板，才没有摔倒。
“郭阳，你没事吧？脸色这么白？”有同事注意到他的异常。
“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郭阳摆摆手，跟跄着冲向洗手间。
他用冷水不断拍打脸颊，但眩晕感并未减轻。
他支撑着回到工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向组长请了假。
然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