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黄色的天幕下,死寂的摩天大楼如同巨大的墓碑,窗户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郭阳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行走,脚步声是唯一打破寂静的声响,又被加倍地反弹回来,衬托得环境愈发瘆人。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细节模糊、如同鬼魅的建筑阴影,加快脚步,朝着目标地点走去。
铂锐公馆的镜象世界同样奢华,但失去了所有色彩和生机,那些昂贵的绿化、精美的雕塑,都变成了单调的灰色块,显得格外冰冷。
郭阳很容易就找到了苏婉清所住的楼栋。
根据公司里偶尔流传的小道消息,她住在顶层复式。
镜象世界的安保系统形同虚设,门禁大开。
郭堂而皇之地走入大堂,乘坐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内部是反光的金属壁,映出他模糊的身影,在这种环境下,更添一分诡异。
站在那扇厚重的、据说能防弹的入户门前,郭阳尤豫了一瞬。
非法侵入他人私密空间的本能恐惧,与探索未知验证能力的强烈渴望在激烈交战。
最终,后者压倒了一切。
他意念微动,门内的机械锁芯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与外界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现实中应有的香水或植物气味,而是一种……
难以言喻的冰冷感,仿佛进入了某个尘封已久的空间。
郭阳闪身而入,轻轻关上门,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哪里是想象中那个精致、奢华、充满现代感的女总裁私宅?
眼前的客厅宽敞依旧,但布局和陈设与流传的描述大相径庭。
现实中,应该摆放着意大利真皮沙发,和抽象派艺术画的位置,在这里被一个巨大的画架所取代。
画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画。
画布上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扭曲的灰色调,仿佛在表达某种极度的压抑和挣扎。
角落里散落着一些雕塑雏形。
用的材料似乎是灰暗的黏土,形态抽象而充满力量感。
靠墙的书架上,塞满了哲学、艺术史和心理学方面的书籍,而不是经管类的成功学。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强烈的、属于艺术家的工作室氛围,与苏婉清在公众面前展现出的理性、干练的商业精英形象截然不同。
“这就是……镜象世界的苏婉清?”
郭阳心中巨震。
他隐约感觉到,这个镜象世界反映的,或许不仅仅是物体位置的相反,更深层次的,可能是人物内心被压抑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他小心翼翼地在这个私密空间里移动。
不敢触碰任何东西,生怕留下痕迹。
他在一个看似是工作台的桌面上,看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
相框是倒扣着的。
他伸手想翻开相框看看,却象碰到影子。
回忆上次,好象确实是被什么东西引导了,福至心灵就用意念。
所以真只能用意念吗?
一定是我还找到方法。
他摇摇头,再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将其扶正。
相框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许多、笑容略显羞涩的苏婉清,另一个是位气质温婉、与她眉眼相似的中年妇人,应该是她的母亲。
两人的背景是一个开满鲜花的小院。
但在这个灰暗的镜象世界里,照片也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灰白,那明媚的笑容也因此带上了一丝哀伤的味道。
郭阳心中一动。
他记得有一次偶然听同事八卦,说苏总母亲早逝,她与父亲关系似乎有些紧张。
这个倒扣的相框,在这个反映内心的镜象世界里,是否意味着她对这段过往的刻意回避与深藏的伤痛?
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他没有去移动什么贵重物品,也没有去做任何可能引起警觉的破坏。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相框上。
他集中起剩馀的大部分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将扶正的相框,朝着更显眼的桌面中心位置,移动了大约五十厘米。
做完这一切,强烈的眩晕感和精神上的虚脱感猛地袭来。
他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不敢再多做停留,他迅速退出了苏婉清的镜象住所,沿着原路离开铂锐公馆,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集中精神想着“返回”。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排斥感。
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夜空中有稀疏的星星,远处城市的灯光璀灿。
晚风吹在身上,带着真实的凉意。
他回来了,浑身被冷汗浸透,太阳穴突突直跳,象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
但一种混合着罪恶感、兴奋感和巨大期待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他不仅仅是进入了镜象世界,更对曾经高不可攀的目标,完成了第一次隐秘的干涉。
第二天上班,郭阳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
他时不时就望向苏婉清办公室的方向,内心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上午平静地过去,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下午两点多,苏婉清办公室的门开了。
她拿着一份文档走了出来,准备去会议室。
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套裙,气场依旧强大,步伐从容。
然而,就在她经过公共办公区,目光无意间扫过众人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的视线,在郭阳这个方向,停留了或许只有零点一秒。
那目光中没有特别的情绪,没有好奇,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任何焦点,就象扫过一件办公室里的盆栽。
但郭阳的心脏却在那一瞬间几乎跳出胸腔。
他确信,那不是错觉。
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凝视,与他昨天在镜象世界中的所作所为,一定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苏婉清很快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走向会议室。
办公室里一切如常,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同事的低语声混杂在一起。
但郭阳却坐在工位上,低着头,用眼角的馀光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干涉,起效了。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那个镜象世界,以及他在其中拥有的能力,是真实不虚的、可以撬动现实的杠杆。
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就在他眼前,缓缓拉开了帷幕。
而下一次,他或许可以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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