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城郡出发,由西向东,黄河漫流所至,多是些贫瘠之土,甚至有沙漠瀚海。只是挨着黄河,总能引水灌溉,显得象了些模样。
陈武并非资深筏子客,不懂黄河水文,只能任由黄河水流冲击而下,只是以凝神时刻探知水下,以防撞上暗礁。
每日里白天控筏,晚上便寻个地方靠岸。多亏这筏子轻便,陈武单人便能扛走,倒是方便不少。
如此数日,虽有惊,却无险,已是入了银川郡地界。
陈武漂在河上,远远望见河边有座县城,不由得起了心思。
这几日在筏上,只用干粮吃冷酒,干粮倒还好说,这酒水却不足了。
陈武之所以以酒代水,并非如武成义一般爱酒,只是因为这酒水比净水更能保存,喝起来不容易生病。
如今正好去补充一番酒水,顺便吃顿好的,犒劳一番自己。
想着,便操筏靠岸乔装打扮了一番,背起筏子朝县城走去。
路上行人不以为怪,只因这皮筏顺流运货,逆流则将空筏子背回去,黄河上游,属实常见。
陈武背着筏子,交了一个铜板的入城钱,便找到了一处酒肆,放下筏子,拿出身上的皮囊,交给老板。
“给我打满!不要烈酒。顺便切上半斤猪头肉,上一碗汤。”
店主收了银角子,知道这是大客户,赶忙伺候上。
麻利端上了猪头肉和热汤,见陈武拿出自己的干粮,便开口推销。
“小店这里,炒糊饽乃是一绝。客人若吃腻了干粮,可试一试。”
“炒糊饽是什么?”一听这个名字,陈武有些好奇。
“就是将烙饼切成细丝,和粉条羊肉一起焖炒而成。”
原来是炒饼啊!
“小店特色,是加了秘制辣子粉和自酿的陈醋,酸辣鲜美。”
“那上一碗吧。”
这店主如此卖力,陈武也想试一试。
店主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上这碗炒糊饽。
陈武仔细一看,竟和印象中的炒饼丝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干,而是红油裹身,汁水饱满。
陈武多年观看各类美食厨师博主视频,早已是评论区厨神。当即明白,这东西主要是用汤汁焖出来,而非大火快炒。
闻到这扑鼻的酸香,胃口大开,赶忙下筷子吃起来。
味道果然不错,陈武一口气吃完,才想起旁边还有猪头肉未动。
陈武正要下筷子消灭这些猪头肉,忽然间,一旁桌上,一个身穿皮袄,头戴皮帽的人走过来,出声搭话。
“兄弟,门外那筏子是你的吗?”
陈武抬头,这人身量不高,身上的穿戴倒也不赖,说话口音,却有点象乔维盛。
“阁下是晋省人?”
“是啊!我是郡城里广发隆的掌柜,我那商号就在鼓楼边上。”
“你想用我的筏子?”
“我想请你,帮我带一批货。”
“什么货?”
“一批药材,送到九原郡。”
这倒是巧了,陈武的目的地也是九原郡。
他要沿黄河几字弯,行至九原郡,然后弃筏上陆,南下延安府。
金风细雨楼总部,便在那里!
那是大顺太祖李自成的老家,大顺立国之后,便将其升格为了府,类似明朝的中都凤阳。
“为何找我?”
陈武有些奇怪,一般长途拉货,都要找些大筏子承运,自己这筏子不大,只有九个浑脱,按理说应该少有人看上。
那人闻言,苦笑起来:“不瞒你说,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本地的筏子客,都不愿意接我这单。”
“我看兄弟你是外地来的,或许敢接这一单。”
“敢?”
那人正要继续解释,一边忙活的店主出声道:“客人,你别管这事。秦掌柜这个事,麻烦大着呢,银川郡人人躲都来不及。”
姓秦的掌柜笑得更加苦涩:“兄弟,我也不瞒你,反正这事人人皆知。”
“你可知道乔维盛?”
知道,太知道了。
“听说过,好象也是你们晋省人吧,有钱得很。”
“前几天传来消息,乔维盛死在了金城郡,这事你可知道。”
“不知道。”陈武头摇得极为坚决。
“唉——他这一死,却是害苦了我!”秦掌柜道,“乔维盛的众安票号,乃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银号,早已在松江交易所上市。”
“乔维盛又善于经营,众安票号的股票便炙手可热。我托了关系,才买到了一些股票。”
“这不是好事吗?”陈武不解。
“关键是乔维盛横死,这股价必然大跌。”
秦掌柜越说越心痛,可陈武越听越糊涂:“股票嘛,涨涨跌跌都是正常,又不是乔维盛一死,众安票号就开不下去了。跌了就跌了,总有机会涨回来,没卖就是没亏嘛!”
“哎呀——这事也怪我。”秦掌柜忽然捶胸顿足,“之前众安票号股价高昂,我便以手里的股票为抵押,借了一大笔钱为本钱,准备大干一场。”
“如今眼看这股票必然大跌,那些债主全都找上门来,要我赎回股票。”
哦,陈武听懂了。这是质押股票跌破平仓线,债主们要求强制赎回了。
“可我所有的钱,都买了这笔药材,根本没法还帐。好说歹说,才让债主们宽限了时日,让我去云中郡卖掉药材还债。”
“那也没问题啊!”陈武甚至觉得这些债主做的挺不错,“无非卖掉药材之后,折损点本金,将股票赎回来便是。做生意嘛,有亏有赚,正常。”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店主人这时插了一句。
“老板,听你这么说,你知道得很清楚啊!”
“嗨,欺负秦掌柜那人,在我们银川郡人人都知道。”店主人道,“他是银川郡郡守的三儿子,人唤作小煞星,练了一身好武功,却受不得管束,考了武举却没去投军。”
“整日里跟着这个郡守父亲,狐假虎威。说是替家里做生意,其实干的都是些强取豪夺的买卖。郡守溺爱这个小儿子,也不管他。”
“就是他!他看中我广发隆的生意,要趁我周转不灵时下手。”秦掌柜道,言语里又恨又怒,“他给周边所有筏子客下了命令,不准给我拉货,就是要等我破产,好拿了我的广发隆。”
“那些债主虽愿宽限几日,但押了我的家人。若真拿不出钱来,我妻儿家小……”说着,秦掌柜急得掉出泪来。
“我是死马当活马医。兄弟,这前因后果,你都已知晓。你若敢接,钱不是问题,我额外再替你做个大筏子拉货,到了九原郡之后,货我卖掉,筏子归你。”
“你愿不愿意接这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