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斩破夜色的残幕,精准地落在朱雀大街钦天司总司的窗棂上。金色的光斑流淌过冰冷的案牍,为这肃穆之地添上几分难得的暖意。
赵紫鸢慵懒地陷在椅中,难得享受这片刻安宁。她舒展了一下腰肢,赤红色的钦天司队首制服衬得她肌肤愈发白淅,墨色长发束成的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扫过腰间那枚像征身份的银色腰牌,以及旁边那个绣着清秀“赵”字的精巧香囊。
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放空,正盘算着这点清闲时光该如何挥霍才好。
“赵队长。”
一名下属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伴随着一份卷宗被轻轻放在她面前光洁的桌面上。
那“啪”的一声轻响,让她好看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抱怨这差事来得真不是时候。她漫不经心地用两根手指拈起卷宗,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准没好事……”
目光扫过封页,几个墨色大字映入眼帘——
《京城人口失踪案》
她翻开卷宗,起初神色还带着几分惯常的散漫,可随着阅读,那慵懒的姿态渐渐收敛。卷宗上冰冷的文本记述着一条条生命的无声湮灭:二十年来,京城每年皆有乞丐凭空消失,因其身份卑贱,从未引人注目。直至近来,失踪数量陡增,这才引起警觉,案卷最终被加急送至总司。
而当“累计失踪恐逾千人”的字样跳入眼中时,赵紫鸢敲击桌面的指尖蓦然顿住。
“啧……”她轻轻咂了下嘴,将卷宗往桌上一拍,身体却已利落地站了起来。赤红袍角在空中划出一道飒爽的弧线,她一把抓起卷宗,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棘手与兴奋的弧度。
“真是……想偷个懒都不成。”
话音未落,她已迈开长腿,步履生风地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一阵清雅的香风,和桌案上那片被迅速遗弃的、重归寂寞的阳光。
昨夜案发的现场痕迹犹在,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罪恶的气息。赵紫鸢眸光锐利如鹰,心中冷笑:“看来,有人的爪子伸得过长了,也不怕被剁了去!”
她无心细想,手提长枪,身影如一道炽烈的红色流火,在清晨的朱雀大街上疾驰。身为钦天司队长的威仪此刻尽数抛在脑后,心中只馀下对案情的焦灼与追寻。
就在一个街角转弯处,冷不防与一道身影撞了个满怀!
“哪个不长眼的东……”一声带着浓郁戾气的咒骂当即响起。
赵紫鸢稳住身形,抬眼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锦缎,面色却透着一股不健康的青白,眼窝深陷,一双三角眼中戾气闪铄,正是京城里臭名昭着的纨绔,王世书。
那王世书见撞到的是脾气火辣、更有官职在身的赵紫鸢,脸上那副阴厉刻薄的神色瞬间收敛,如同变戏法般,硬生生从皮下挤出几分虚伪的笑意,嘴角扯动的弧度都带着几分僵硬。
“我当是谁,原来是赵队长。”他声音沙哑,象是毒蛇吐信,“哈哈哈,恕罪恕罪。赵队长行色匆匆,想必是有公务在身,王某岂敢眈误?”
赵紫鸢心急案情,无心与他纠缠,只随意抱了个拳:“冲撞了,对不住。”
说罢,她不再多看一眼,转身便走,红袍翻飞间,身影已没入长街。
她并未看见,在她转身之后,王世书脸上那勉强堆砌的笑容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到极点的扭曲。他死死盯着那道远去的红色背影,一双拳头在袖中攥得骨节发白,青筋暴起。
“哼,一身豪气?不知死活的东西……”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那眼神中的怨毒与算计,几乎要凝成实质。
……
晨光通过窗格,在青石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界线。易礼炆捏着队员刚送来的卷宗,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了片刻,眉头微蹙。他抬眼看了看司长公务房的方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起身径直朝着高志诚所在的值房走去。
将这事呈报给黄司长?呵,想想他那副跳脱的性子,怕是案卷还没念完,人就已经拍桌子要亲自去抓人了。此案牵连甚广,水波之下暗流汹涌,还是交由沉稳细致的高队首处置更为稳妥。
另一边的廊下,黄鹏飞正倚着栏杆,将那枚像征队首身份的银色腰牌在指间来回翻转把玩。金属牌面在晨光下忽明忽暗,映照着他若有所思的脸。
“前脚是龙皇默许的采花大盗,闹得满城风雨;后脚就来了这牵扯众多的人口失踪案……”他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丝看透世情的玩味,“这京城的风,眼见着是越刮越邪乎了。前面是陛下有意纵容,搅动一方风云;后面这又是哪路神仙在兴风作浪,竟能让多地同时告急?”
他停下转动腰牌的动作,将其紧紧攥入掌心,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街市。
“这潭水,可是越来越浑了……”
……
晨光通过窗棂,将万事屋内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宋正楠几人甫一归来,尚未从那跨越阴阳的沉重委托中完全抽离,便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案头新堆积的卷宗——其上所载,多是些寻猫寻狗的锁碎委托。
陈泽宇有气无力地翻看着,俊脸几乎皱成一团,嘴里不住哀叹:“唉!韩府、安国公府的报酬是不少,可咱们这万事屋,怎么象是被下了咒,绕了一圈又回到这猫狗堆里了?”他捂着心口,一副痛失万金的表情,“我这颗向往大买卖的心呐,碎得拼都拼不起来了!”
吴明豪倒是神色如常,甚至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份委托细细端详。于他而言,昨夜那场通幽洞冥的委托太过特殊,反倒是这些寻常的寻物寻宠,更符合他心中对“万事屋”踏实营生的想象。他指尖拂过卷宗边缘,眼中带着几分新鲜与探究。
林沐雪静立一旁,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她随手整理了一下腰间的佩剑,月白襦裙衬得她宛如冰雪。对她而言,与其回府面对深闺高墙,不如在此处活动筋骨,瞧瞧这万事屋究竟如何运转。能出份力,总好过无所事事。
一旁的聂凡轲,他目光扫过那些委托,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虚划着,一副亟待大展身手、验证所学的模样。
而汤伟凡,一双桃花眼早已漾起了笑意。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额前碎发,心思早已飘远,开始逐一琢磨起委托人家中是否有待字闺中的俏丽小姐,这寻宠之旅,说不得还能成就一段……呃,愉快的邂逅。
宋正楠将众人情态尽收眼底,不由失笑,轻轻叩了叩桌面:“好了,既然契约已成,无论大小,万事屋定当鼎力相助。事不宜迟开始吧……”
……
秋日午时的太阳算不得毒辣,暖融融地铺洒下来,将小巷映照得一片闲适。一只橘黄色的猫正瘫在草堆上,懒洋洋地舔着爪子,神情悠哉,浑然不知自家主人为寻它已急得团团转。
它也未曾料到,此刻的安逸将在片刻之后彻底终结——以至于往后的猫生里,它都不敢再轻易踏出家门半步。
“你确定……它真会按这几个方位逃?”聂凡轲虽在发问,手上动作却未停。只见他指尖灵巧地翻动,一枚枚简易阵法如撒豆成兵般落下,精准分布在几个巷口。
宋正楠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那些阵法象是被“打包”好了,随手一掷便自成格局,与他过往所见的繁复阵图大相径庭。
“高级阵法底层符文重复率很高,”聂凡轲见几人目光好奇,难得耐心解释起来,一谈起阵法,他眼中那层冷淡便如春冰化水,“我将其拆解提炼,组合起来不输大阵,单独提炼则称之为‘打包’;快速布置节省时间,我称之为‘调用’;节省材料的使用,便是解决‘符文复用度’……”
陈泽宇眼眸中金芒一闪,几个陌生却精准的词在他心中浮现:时间复杂度、空间复杂度、打包、调用……他虽未曾听闻有这些说法,却看见是阵法一道的根基,不由暗叹:阵法一道向来弱小,花费时间、浪费材料、用处专精,只有大成的阵法师才……此人在阵法一道上,竟是位真正的开拓者——不折不扣的阵法天才!
“咳,”不过,陈泽宇也不甘示弱,扬起下巴,“我的乾坤卦术不止算得出它在哪儿,连它待会儿往哪窜、按什么顺序跑,都一清二楚……”
林沐雪抱剑立于一旁,清冷的眸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众人,又落回那只仍在悠闲舔爪的橘猫身上。她心下默然:为只猫如此大动干戈,擒获不过是时间问题……该统计一下,今日还有几家寻宠的委托待办。
吴明豪身形如风,悄然潜近,那敏捷步法引得汤伟凡在一旁偷学了几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组成“捉猫先遣队”,打算从两侧包抄。
那橘猫似有所觉,猛一回头,正对上汤伟凡那张笑得过分璨烂的俊脸,吓得浑身毛炸,“喵”地一声惊跳而起,扭头便往巷子里冲。
它本想借杂物攀墙遁走,谁知阴影中忽地现出吴明豪的身影,如鬼魅般拦在面前。
橘猫又是一惊,转身冲向第一个出口,速度快得惊人,汤伟凡那疏于锻炼的身子骨根本追不上。吴明豪却不急着隐匿擒拿,反而再度融入暗处——他存心要叫这胆大包天的小家伙长长记性,好好体验一回什么叫“社会的险恶”。
“咚!”
橘猫一头撞上无形的空气墙——正是聂凡轲布下的小型隔绝阵。它晕头转向,换个方向再冲,又是“咚”一声!
第三个、第四个……一连撞了五六回,橘猫终于瘫软在地,生无可恋地缩成一团,再不敢动弹。
也许,往后的猫生里,它都不会再轻易离家出走了。
外面的坏人……实在太多了。
宋正楠笑着取出笔墨,在委托册上轻轻一划。
——宠物丢失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