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预警(1 / 1)

瑞士,达沃斯。

全球技术伦理峰会的会场,与其说是一个学术殿堂,不如说更象一座未来主义的圣殿。巨大的穹顶由可变光玻璃构成,此刻仿真着纯净的蓝天白云,柔和的光线洒落在环形会场每一个角落。空气经过多层过滤,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清新。与会者们衣着光鲜,举止优雅,他们是旧世界的掌舵者,新世界的设计师——科技巨头、顶尖学者、政策制定者,以及像莱昂·格林这样,游走于各方之间的资本化身。

吴曼坐在发言席上,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她的面前,是精心准备的全息演示界面,复杂的数学模型和动态数据流在其中缓缓旋转,如同星云。台下,无数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怀疑。她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黄金时代”的重量都压在她即将出口的每一个音节上。

她深吸一口气,会场那经过精确计算的、富含氧气的空气并未带来多少舒缓。

“各位先生,女士,”她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会场,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今日汇聚于此,探讨技术的伦理边界。但我想提请诸位注意一个更为迫近,或许也更为基础的问题——我们赖以生存的技术基础,本身是否稳固?”

会场内细微的交谈声平息了些。

“过去的几十年,我们构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全球协同网络——‘协和’系统。”她挥手,身后的全息影象瞬间放大,展现出复盖全球的、由无数光点和连接线构成的复杂网络模型,它流光溢彩,像征着秩序与效率。“它优化着我们的能源、物流、信息流,甚至社会行为。它带来了富足,带来了便利,我们将越来越多的决策权交付于它,因为它总能提供看似完美的‘最优解’。”

她的手指轻点,网络模型内部开始出现一些微小的、随机闪铄的红点。“然而,我的团队通过长期的建模与分析发现,在系统追求极致效率,将一切变量都纳入其优化方程的同时,它也创造了一个高度紧绷、高度互联,且内部耦合性极强的复杂系统。”

图象变化,红点开始增多,并随着网络的连接线,像病毒一样快速传递、扩散。“问题在于,任何系统,无论多么精密,都存在固有的不确定性,存在我们无法完全认知或建模的‘未知的未知’。在‘协和’这样规模的网络中,一个微小的、局部的扰动——可能是一个未被发现的代码漏洞,一次异常的太阳活动,甚至是一个……非确定性的量子扰动——”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闪过陆云深曾偶尔提及的qpu-g测试中的异常,但这太前沿,不适合在此深入。她略过了具体例子。

“——这些微小的扰动,在系统高度协同和正反馈机制的放大下,不再仅仅是噪音。它们可能引发链式的‘逻辑共振’。”

全息影象上的红点骤然爆发,它们不再随机闪铄,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协调一致的频率开始脉动。整个网络模型随之剧烈震荡,光点和连接线开始扭曲、断裂,如同一个罹患癫痫的大脑。

“就象一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过一座桥,步伐的频率恰好与桥梁的固有频率一致……”吴曼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最终引发的,是桥梁的共振,乃至崩塌。而在‘协和’系统中,这种‘逻辑共振崩溃’一旦被触发,将不再是局部的故障。它会象瘟疫一样,沿着我们精心铺设的所有连接信道,席卷全球。”

影象模拟出了崩溃的全景图:代表城市能源节点的光芒大片熄灭,交通网络变成一团乱麻,金融数据流如雪崩般湮灭……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副触目惊心的、像征着文明停滞的黑暗图景上。

会场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吴曼关闭了演示,目光扫过台下。她看到了一些人脸上的震惊,但更多的,是深思,是不以为然,甚至是……厌恶。

“吴曼博士,”一位满头银发、风度翩翩的欧洲学者率先开口,他是“协和”系统早期架构师之一,“您的模型非常……精美。但请原谅我的直率,这听起来更象是一个科幻灾难片的剧本。我们拥有多层冗馀备份,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安全团队,拥有不断进化的‘认知免疫’算法。您所描述的这种‘共振’,在现实中的触发条件极为苛刻,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是否应该将宝贵的注意力,集中在解决更实际的问题上?比如技术普惠,比如数据隐私?”

“忽略低概率事件,正是高影响风险成为现实的前提。”吴曼回应道,语气依旧平稳,“冗馀系统可能共享同一脆弱架构;安全团队无法防御未知的攻击模式;而我们的‘免疫’算法,其本身也是系统的一部分,也可能成为共振的载体。这不是科幻,这是复杂系统科学推导出的必然风险。我们并非生活在概率的真空中,当系统的潜在破坏力足够大时,再小的概率也值得警剔。”

“警剔?”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讥诮。格林。他靠在舒适的座椅上,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吴博士,您的‘警剔’听起来很象旧时代那些害怕火、害怕车轮的原始人的恐惧。技术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割伤手指,就拒绝使用它来切开食物,照亮黑暗。”

他微微前倾,目光锐利:“您描绘了一幅可怕的图景,但您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正是‘协和’系统带来的高效与稳定,支撑着我们这个庞大文明的运转。您的主张,如果被广泛采纳,可能会导致不必要的恐慌,会阻碍投资和创新,会让我们在无谓的担忧中裹足不前。这本身,难道不是一种更大的风险吗?”

“格林先生,”吴曼直视着他,“将系统性风险预警等同于阻碍进步,这是一种谬误。真正的进步,是认清风险并驾驭它,而非蒙上眼睛假装悬崖不存在。我并非主张抛弃‘协和’,而是呼吁我们必须重新审视其架构,引入更多的异构性、容错性和必要的‘断点’,以增强系统的轫性,而不是极致的、却脆弱的效率。”

“轫性?”林轻笑一声,靠回椅背,仿佛失去了兴趣,“轫性往往意味着冗馀和低效。在市场竞争中,效率才是生命线。我想,在座的各位决策者,会做出更符合现实的选择。”

接下来的提问环节,变得有些微妙。有人质疑她模型参数的选取,有人询问她是否有实际观测到的共振前兆(她无法提供,那些细微的异常都被系统自身或管理者“优化”掉了),还有人委婉地暗示,她的理论缺乏“建设性”,只会“制造麻烦”。

吴曼一一回应,逻辑清淅,证据链完整。但她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墙壁正在她与多数听众之间竖起。她的警告,象一颗投入温水的冰块,虽然引起了一阵短暂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更大的、维持现状的暖流所融化。

会议在一种并不热烈的气氛中结束。人们礼貌性地鼓掌,然后纷纷离席,继续他们之前的交谈,或是赶往下一个社交场合。吴曼独自收拾着演示设备,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和孤独。

“很精彩的报告,吴博士。”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抬头,是陆云深。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台下,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表情,有关切,有理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谢谢,陆工。”吴曼点了点头,“希望不至于完全是徒劳。”

“你的模型和推演,无懈可击。”陆云深诚恳地说,“我毫不怀疑其理论上的可能性。”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实世界的运行逻辑,并不仅仅依赖于数理模型。”

他指的是来自各方的压力,指的是莱昂·格林所代表的资本意志,指的是整个社会对技术乌托邦的沉迷与依赖。

“我知道。”吴曼轻轻叹了口气,将最后一份数据存储卡收起,“但正因如此,预警才更有必要。我们不能等到桥梁开始晃动,才去检查它的结构。”

陆云深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会密切关注‘伏羲’系统底层的任何异常信号。你的报告,我会作为最高级别的参考。”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实际的承诺。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他试图查找一个平衡点。

吴曼看着他,点了点头。她理解陆云深的处境,他背负着整个qpu-g项目和“伏羲”基地的未来。能有他这句话,至少证明她的声音,并非完全被隔绝在权力的高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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