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青阳县护城河】
雨,越下越大。
这一次的雨,不象是天公作美,倒象是天河倒灌。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城头,仿佛触手可及。
河水早已漫过了警戒线,浑浊的黄浪拍打着城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水底深处,一双猩红的巨眼猛地睁开。
“吼——!!”
一声沉闷的兽吼在水底炸响,激起十丈高的巨浪。
那是一头体长超过三丈的巨型黑鲶鱼。它浑身覆盖着脸盆大小的铁鳞,两根长须如同钢鞭般在水中搅动。
河神爷,怒了。
它等了一夜的祭品没有到,那个负责沟通阴阳的苦禅和尚也断了联系。
但这还不是最让它愤怒的。
作为一头修炼了三百年的聚灵境大妖,它早已开了灵智。
它之所以一直窝在这个小小的青阳县,没有上岸大肆屠杀,是因为它怕。
它怕大虞神朝的“靖安司”。
那些穿着玄铁甲、手持斩妖刀的疯子,常年巡视天下。
若是它敢屠城,不出三日,靖安司的巡查使就会提刀赶来,将它抽筋扒皮,熬成鱼油。
所以,它才耐着性子跟那个贪婪的人类县令做交易:
它保青阳县风调雨顺,县令每年给它供奉“童男童女”。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双赢”。
可现在,祭品断了,契约毁了。
强烈的饥饿感和被背叛的愤怒,终于冲昏了它对靖安司的恐惧。
“既然你们不给,那本座就自己拿!”
轰隆隆!
随着河神妖力爆发,护城河的堤坝塌了。
【下城区,贫民窟】
洪水如猛兽般冲进街道,瞬间淹没了低矮的棚屋。
“发水了!发水了!”
“救命啊!孩子!我的孩子!”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一个住在河边的更夫,刚想敲锣示警,就看到浑浊的水面上,突然伸出一只长满黑毛的大手。
“咔嚓!”
那大手一把抓住了更夫的脚踝,还没等他叫出声,整个人就被硬生生拖进了水底,只冒出一串殷红的气泡。
这种事,在全城各地接连发生。
那些不是普通的鱼虾,是“水鬼”。是河神豢养的伥鬼,它们在洪水中如鱼得水,肆意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
【县衙,后堂】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县令大人,此刻正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他叫赵德柱,人如其名,本该罩得住。但现在,他罩不住了。
“大人!下城区已经淹了一半了!再这么下去,水就要漫到衙门来了!”
县丞跪在地上,浑身湿透,官帽都歪了,脸上满是惊恐,“苦禅大师还没消息吗?若是没人镇压那头老鲶鱼,咱们都得喂鱼啊!”
赵德柱没有说话。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一串佛珠,那是苦禅留给他的信物,里面存着一丝命魂。
就在刚才,佛珠碎了。
这意味着苦禅已经魂飞魄散。
“死了,那个老秃驴竟然死了。”
赵德柱喃喃自语,眼中的恐惧逐渐化作了疯狂,“他死了,谁来替我压制尸毒?谁来替我跟河神谈条件?完了,全完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县丞的衣领,咆哮道: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封闭四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大人,这”
县丞吓傻了,哆哆嗦嗦地建议道:“这可是造孽啊!要不,咱们上报朝廷吧?请靖安司的大人们来除妖。”
“啪!”
话音未落,赵德柱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县丞抽得原地转了个圈,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蠢货!你是嫌命长了吗?!”
赵德柱狞笑一声,脸上浮现出一层诡异的青灰色尸斑,那双眼睛里满是癫狂:
“上报朝廷?你以为靖安司那群疯子是吃素的?他们手里有‘问心镜’!若是让他们来了,第一件事不是杀妖,而是查这妖是怎么养起来的!”
“咱们跟河神这三年的交易,你以为能瞒得过那群疯狗?到时候,不用河神吃我们,靖安司就能先把咱们全家拉去菜市口凌迟了!”
县丞捂着脸,绝望地瘫坐在地。
是啊,他们早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
赵德柱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那头畜生不是要吃人吗?给它!都给它!”
“让捕快班全部出动,去抓童男童女!一百个不够就两百个!只要能平息它的怒火,让它退水,这满城百姓死绝了又何妨?!”
“只要我活着,这事儿我就能平!快去!!”
随着这道疯狂的命令下达,整个县衙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
【街头】
江临站在屋顶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捕快,此刻正穿着蓑衣,拿着铁链,象是抓猪仔一样,从哭喊的父母怀里抢夺孩子。
“官府抓人祭河神啦!”
“我的儿啊!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才三岁啊!”
一个妇人死死抱着捕快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滚开!”
捕快一脚踹在妇人胸口,将她踹得吐血倒地,“这是县尊大人的命令!为了全城百姓,牺牲你一家算什么?再敢阻拦,连你一起祭了!”
说着,他提着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直接扔进了路边的大笼子里。
那笼子里,已经塞满了哭哑了嗓子的孩童。
而在不远处的浑水中,几只水鬼正探头探脑,贪婪地盯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似乎在等待着投喂。
“这就是大虞的官。”
他不是圣母。穿越这三年,他见惯了生死,也学会了冷漠。在这个乱世,首先要保证自己活着。
但这种“人吃人”的场面,还是刺痛了他那颗来自现代的灵魂。
如果说妖魔吃人是本能,那人吃人,就是畜生不如。
“本来想苟着发育,等风头过了再走。”
江临深吸一口气,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却浇不灭他心头的怒火,“但你们非要把事做绝。”
苦禅死了,徐婉儿死了。
这背后的交易链条已经断了。
县令为了自保,选择了最疯狂的一条路——献祭全城,换取河神的宽恕,或者说是换取他那个“半尸人”身体的苟延残喘。
“徐家是买办,县令是主谋,河神是吃人的嘴。”
江临理清了逻辑。
现在县令躲在衙门里,身边肯定有重兵把守,甚至可能有底牌。
河神在水里,那是它的主场,江临下水就是送死。
唯一的软柿子,也是这场灾难的后勤补给站——徐家。
他看了一眼徐府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甚至比平时还要热闹。无数家丁正在往马车上搬运箱子,显然是准备跑路了。
“徐家现在肯定在忙着转移家产,顺便帮县令抓人凑数。”
江临眼中杀机毕露。
“那就先拿你们祭刀。”
“既然你们喜欢祭祀,今晚我就给你们徐家办一场最大的祭祀。”
“而且……”
他摸了摸腰间的剁骨刀。这把刀已经卷刃了,不堪重负。
“听说徐员外收藏了不少神兵利器,正好去借一把,用来砍县令的头!”
江临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幽灵,在屋脊上飞速穿梭。
聚血境的气血在他体内奔涌,让他无惧这漫天的阴雨寒气。
脚下的瓦片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就已经消失在了雨幕深处。
目标:城东,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