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燕东路军和西路军的全军复没,宣告着张勋在抚州四府三十七县的统治彻底终结。
哪怕是各地守军加起来还有近两万守城地方军,但分布在三十七个县中,平均一个县都不到六百人的数字,对于齐头并进的安东军和安北军来说,基本造不成任何麻烦,大多数县城干脆就望风而降了,出现武装抵抗的城池基本上都没有几个。
毕竟,伪燕创建才多久,有些偏远的村落都未必知晓伪燕的存在,就连各地县城也只是刚听说,然后就如流星逝去般消失不见了。
这种情况下,归属感是没有的,而且在很多人眼里,张勋也不过是一个反贼罢了。
在各地不断运兵之下,十月十三,再龙部和秦炯部基本完成了对章义的接管,十月十六,【虎贲营】和骁骑军以及永春军,也基本平定了河中府各县。
政令殿和秀才处也开始派遣大量的秀才和基础官员重新搭建各路衙门,冉龙部、秦炯部,以及【虎贲营】也开始在各县肃清溃兵山匪,以及所谓的恶霸豪强,顺便大肆搜寻伪燕之王张勋的藏身之地。
从抚州燕王宫离开之后,这家伙只带了数十心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宛若人间蒸发了一样。
安北和安东军各自调集了不少人力物力,还调动了军情司,最终由北疆情报负责人项春亲自接管此事。
后者接到任务,当即马不停蹄的来到章义,靠着大量人力“拉网式”的排查,还真发现了一些眉目
此时,一座险峻的高山下,一行数十人穿着黑色棉衣,腰中挎着横刀的汉子,正在询问一位砍柴的樵夫。
樵夫年过五旬,模样清瘦,全身泛着枯黄,面对一帮带刀大汉的拦路,自然也是比较紧张的。
“————真的,各位大爷,小的没有撒谎,那天傍晚小的在附近砍柴,真的看到了一些骑马的上了山。”
项春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老丈,别紧张,我们只是问问话。”
“菊义,将马背上的粮食拿来一袋。”
“诺。”
粗布包裹的粮食有近二十斤,项春拿在手上掂了掂,然后塞到了樵夫的怀里o
“给,拿回去补补身子。”
“这————大爷,使不得,使不得啊,这是能救命的东西!”
两人拉扯了下,最终樵夫也只含泪收下,他那浑浊的双眸瞬间就红了。
毕竟,这年头家家户户挨着饿,粮食可是救命的,那可比银子瓷实多了。
“贵人呐,我说的真是实话,那天傍晚,那些人真的都骑着马,得有几十个人呐,还拿着刀,好象是去了山上的大宁寺!”
“大宁寺?”
项春笑了笑,循循善诱道:“老丈,我们都是外地来的,您给我们说说,这大宁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爷,这大宁寺可了不得哦————”
“来,老丈,坐这说,顺便喝口水。”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大宁寺在北疆不说如雷贯耳,其实很多人都听过,项春自然也知晓一些。
嗯,和妙月庵于张家一样,大宁寺当年可是燕国皇室供奉的皇家寺庙,甚至还有过燕国皇帝在大宁寺出家的惯例。
但毕竟也是前朝的事情了,虽然大雍立国后,并未对大宁寺进行清算,却也收紧了一些财税口子,并且禁止大宁寺在章义购买土地。
久而久之,这座寺庙不得不依附本地的门阀张家苟活。
因此,像张家手里的那支密陀僧兵,其中一些就来源于大宁寺,因此,眼下的张勋若是真的藏在大宁寺里,也并不不可能。
至于为何愿意多听老丈说上几句,大概也算是安老丈的心吧。
白拿的粮食,和付出一些价值拿的粮食,二者还是不同的。
哪怕是这种价值是项春已经知道了的信息,但老丈却不知晓项春知道,因此讲的那是口若悬河,还真说出了一些他都没有掌握得细节。
要不是日落西山,老丈怕是能讲到燕国之前去,看来往日里没人聊天也是憋坏了。
一番交流,项春也知晓了老丈来自深山一座小山村,常年与深山为伴,项春还问了小山村的位置,打算回去后让附近县衙派人过来赈灾,毕竟,这座小山村好象还不知晓“改朝换代”的事情,双方交流时,他好象连赈灾和分田的政策都没听过。
送别了老丈,项春立马派人前往章义府调兵。
“大人,不确认下张勋是否在寺内吗?”
项春看了属下一眼,淡淡道:“他在不在,都不影响大宁寺消失,这一点,从它参与了保民寺之战就已经注定了。”
用主公的说法,这t就是战犯。
战犯应该有战犯的觉悟。
什么四大皆空,从今天开始,就让它彻底为空!
几个月前,大宁寺还是一座拥有近两千人的大寺,但伴随着大量的护寺武僧被陆续抽走后,每次课业鼎沸的场景就消失不见了,也就只剩下两百馀人,维持着这座寺庙的日常运转和往日里的荣光。
“铛铛铛————”
夜晚的钟声响起,但了尘却彻夜难眠。
“大王?”
“恩?”
张勋一身僧袍,盘坐在蒲团之上,头上光溜溜的,甚至连新鲜的戒疤都清淅可见。
“了,了尘大师。”
一名护卫同样变成了和尚模样,甚至还不伦不类的冲着张勋做了个揖。
“大师,属下奉命去县城打探消息,但县城我没进去,安王的军队不认度牒,让我必须办理户籍才能进城。”
张勋听了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不办户籍?”
“他们说,要还俗才能给我办!”
“你为什么不变通变通,佯装还俗?”
“呃,大————大师,他们说,还俗之后要提供原乡所在地,他们派人核实之后才能办。”
张勋沉默了。
如此看来,他改名换姓的方式应该也是行不通的。
难道要一辈子在寺庙里当和尚?
张勋神色恍惚。
“大王,不如,我们向安王投降吧?”
“住口!”张勋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来人!”
门外进来了两个光头壮汉。
“将他拉下去————”
“大王?”
张勋顿了顿,这才森然咬牙道:“溺死!”
那护卫有些不可置信,毕竟,他一向对大王忠心耿耿,就连到了眼下也没想过背叛大王,如今大王竟然因为他一句劝诫要杀他。
可护卫却不知,越是这个时候,张勋的心理防线越脆弱,他没有安全感啊。
投降安王之后,是死是活?
会被当成一幅画“裱起来”?还是会遭受凌辱虐待致死?
这些都是未知数。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而护卫有了投降的心思,那就不能留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生异心,从而将他在大宁寺的事情告发给安王的军队。
毕竟,如今对方一定在满抚州的找他。
护卫被人拖了下去,半路就被卸掉了下巴和肩胛骨,从而丧失了最后一点的反抗力。
张勋这边刚松口气,但一阵密集的钟声,却瞬间传遍了大宁寺的所有地方。
“九声?”张勋倒吸了凉气:“难道是安王的军队找过来了?”
章义府的援军来的很快,毕竟,追寻张勋之事原本就是再龙和秦炯分内之事o
接到了项春的消息,哪怕是远在璋县剿匪的冉龙都赶了回来,汇合了秦炯,二人各自带兵五百,连夜飞奔到了大宁山下。
“冉将军,秦将军!”项春拱手迎接。
“恩,项将军!”
双方并没有隶属,说不上谁大谁小,但项春毕竟是最早跟着主公的一批人,因此二人对其还算是客气。
“张勋就在大宁寺里?”冉龙询问了一句。
可项春只是说了句“可能性很大”,并且还重提了密陀僧兵之事。
“原来如此,那今夜,大宁寺就不用留了。”
“走,随我杀人!”
“慢。”秦炯突然开口嘱咐了一句:“主公传信说,杀人可以,切勿毁坏历史文物,大宁寺有上千年的历史,主公还打算将它改头换面制成景点,用来拉动地方商业呢!”
“恩,我晓得轻重!”
一行人顺着山道纵马上山,来到半山腰的大宁寺门前,再龙一矛将红色的大门刺穿,微微一用力,门板瞬间四分五裂。
秦炯:“————”
你是不是觉得大门一块破木头,就不是主公口中所说的文物吧?
算了,就这么着吧!
“杀!”
战马纵身跃至寺内,不久后,喊杀与惨叫声响起。
连绵不断的钟声似乎也在印证着什么。
虽说如今的大宁寺,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燕国皇家寺庙,内在的僧侣,也大多都是张家借壳生蛋豢养的死士,但抽调了大多数护寺武僧,眼下还留在寺里的,几乎都是后勤和管理体系的人员,善于战斗的毕竟只是少数。
除了张勋带来的数十心腹,眼下,寺里能拉出来的抵抗外敌的,已经不到百人了。
而这点人,又怎么会是【赤龙骑】和【玄甲营】二部合起来上千人的对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座张家的死士训练基地,几乎就被二部屠戮一空了,只剩下大雄宝殿之内,剩馀的几个家伙维护着一人。
“你们谁是张勋?”
冉龙、秦炯、项春联袂而至。
“阿弥陀佛!”
在六人的护持下,张勋打了个佛号。
“此地没有张勋,只有斩断世俗的了尘大师。”
冉龙三人听了,不由得对视一眼。
这家伙不会觉得,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了吧?
项春还上前一步仔细辨认了下。
“应该就是他,和军情司的画象大差不差。”
“带走。”
“且慢,将军!”张勋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地说道:“我已归依我佛,与俗世也已经彻底断了一切,眼下无兵无权,对安王也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将军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因为,你不死,我家主公睡不着啊!”
有人幽幽地道。
“主公有令,将其带回抚州,然后挂在原镇北都督府门前缢死!”
“你————”
张勋听了大惊失色,安王果然不肯放过他。
“你休想!”
那是他的老对手,一辈子仇人,那个老东西的安眠之地,眼下竟然让他缢死在那里?
让老子死了都不安生?
想要让那老东西在下边搞我是把?
偏不如你的意!
“锵!”
他抽出一旁护卫的长刀,想要挥刀自刎,但在场的众人都是高手,怎么可能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死掉。
“嗡!”
秦炯一个杀手锏便打碎了张勋的手骨,并且将长刀击飞了出去。
“卸掉他的下巴,以及肩胛骨。”
“诺!”
张勋:“————”
好熟悉的对话。
伪燕王张勋被抓后,连夜被带回抚州缢死!
第二天一大早,许多城内的居民都亲眼看到了挂在“神武门”上,张勋那“灵蛇吐息”的尸体。
息迅速传递到各处。
尤其是北疆最后的三颗钉子,北定关、天茂城、以及永春军镇,一时间人心惶惶。
三大军镇为求自保,不得不暗通款曲,相互串联。
黑水北岸几乎天天都有快马飞驰。
毕竟,南岸已经没有三大军镇的活动空间了,因为周边的府县都被安王的军队占领了,它们几乎处于被包围的状态,也只有通过一些船只,然后渡河去北岸,才不至于让三大军镇断了联系。
不久之后,一封请束被人送到了抚州城来。
内容也不复杂,是邀请安王去北定关赴宴,到时候三大军镇的领头人都会齐聚,一同商讨北疆的未来。
嗯,大致是这意思。
但八郎见了,却面色古怪。
“玛德,好熟悉,这不是鸿门宴吗?竟然摆到我们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