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不需要响，因为肉眼可见的绝望已经填满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外侧虚空的灰色雾气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几丁质外壳。
那些生物战舰不再是散兵游勇，它们构成了墙，构成了海，构成了这一方天地唯一的物质。上下左右，前后六合，没有任何缝隙。
“太阿-天枢”的处理器疯狂运转，最终只给出了一个冰冷的估算值：“敌方单位数量级：京。”
一京。一万兆。
这是一个凡人连数零都会数到缺氧的数字。
范闲感觉头皮发麻，那是一种密集恐惧症引发的生理性呕吐感。他看向屏幕，那些虫子甚至遮蔽了遥远星河的光芒，将整支舰队包裹在绝对的黑暗与蠕动之中。
“第一口”的声音，带着亿万虫群的复眼凝视，穿透了舰体：【进食，开始。】
没有任何战前宣言，虫海压了上来。
“造物主！护盾能量全开，我们得……”范闲大吼，手已经按向了防御系统的控制板。
一只手按住了他。
李承渊坐在王座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透着一种看到满汉全席上桌时的挑剔与贪婪。
“谁让你开盾的？”
李承渊的声音盖过了外界的嘶鸣，“吃饭的时候，你见过谁把嘴巴缝起来的？”
范闲愣住了。
下一秒，李承渊的命令传遍全舰：“太阿-天枢，关闭所有物理偏导护盾，关闭所有能量力场。”
“将‘归墟熔炉’的力场外推至舰体装甲表层。”
“功率，百分之百。”
疯了。
彻底疯了。
在面对京级单位的虫群冲锋时，他选择了裸奔。
“停渊”号和“镇渊”号表面那层淡蓝色的护盾光膜，在无数惊恐的目光中，熄灭了。
两座钢铁大陆，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虫群的利齿之下。
【愚蠢。】
“第一口”的意志发出了嘲弄。它操控着最前排的数万亿只自爆工蜂，化作一道毁灭的洪流，狠狠撞向了“停渊”号的舰首。
近了。
一千米。一百米。十米。
范闲死死抓着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青，等待着那即将把要塞撕碎的撞击。
然而，没有撞击。
没有爆炸。
甚至没有声音。
那铺天盖地的虫群，在接触到要塞装甲的一刹那，凭空消失了。
不是被击碎，不是被弹开，而是像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铁板，直接被蒸发。
紧接着，舰桥内的能量监控屏上，红色的数值柱疯狂暴涨！
“检测到高纯度生物源能注入！”
“能量储备上升百分之一……百分之二……”
李承渊看着屏幕，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蛋白质含量不错，有点嚼劲。”
那根本不是撞击。
那是投喂。
“归墟熔炉”所覆盖的区域，就是一张吞噬万物的深渊巨口。只要物质等级低于“混沌”概念，来多少，吃多少。
远处指挥虫群的“第一口”，那庞大的思维网络明显出现了一瞬的卡顿。
它无法理解。
它的士兵冲上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变成了对方油箱里的油？
【概念解析……对方拥有‘绝对分解’特性。】
【战术变更。】
虫海的攻势骤然一变。
前排那些灰褐色的工蜂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体惨绿、腹部鼓胀如球的特殊变异体。
它们没有直接撞击，而是在距离要塞还有几百米的地方，集体自爆。
“噗！噗！噗！”
无数团绿色的浆液在虚空中炸开，迅速气化，形成了一团巨大的绿色毒云，将两座要塞死死包裹。
那不是化学毒素。
那是概念毒素。
“警报！归墟熔炉分解效率下降！”
“太阿-天枢”急促地汇报，“检测到‘反熵增’概念附着，分解规则受到干扰，转化率下降至百分之八十五……百分之八十……”
这种毒液里，刻录着“固化”、“永恒”、“不可磨灭”的低级法则。它们就像是混在粥里的沙子，专门用来卡死精密的齿轮。
范闲看着那些粘稠的绿色液体附着在舰体表面，甚至开始腐蚀装甲，心头一紧：“它们在针对我们的进食规则！这虫子脑子转得太快了！”
“第一口”的意志再次传来，带着几分阴冷的得意：【你的胃口很大，但有些东西，会让你烂穿肠肚。】
能量转化率还在跌。
百分之六十。
李承渊看着那漫天的绿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
“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伸手抓住了那团代表“毒素”的数据流。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文明打仗，而不是和野兽打仗吗？”
李承渊的手指在数据流中飞快划过，像是在编写一段乐谱。
“因为野兽只会用蛮力，而文明……懂得加佐料。”
他猛地握拳。
“太阿-天枢，给我改！”
“动用【宇宙造物主】权限，重写‘归墟熔炉’核心参数！”
“将底层逻辑‘分解’，临时修改为——‘烹饪’！”
“将目标对象‘反熵增毒素’，定义为——‘高能辣味剂’！”
言出法随。
这方虚空的规则，在这一刻被强行扭曲。
原本还在腐蚀舰体的绿色毒雾，在李承渊话音落下的瞬间，颜色陡然一变。
从惨绿，变成了炽热的红！
那种令人作呕的腐蚀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暴到极点的热能活性。
原本卡住熔炉的沙子，变成了助燃的汽油。
“轰——！”
“停渊”号内部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那是引擎在欢呼。
“警告！警告！能量输入暴增！”
“转化率突破百分之三百！能量属性发生变异，附带‘火’属性法则加成！”
原本只是温饱的能量流，现在变成了滚烫的岩浆，疯狂灌入舰队的动力系统。
李承渊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脚下要塞传来的澎湃震动，脸上露出一丝陶醉：“这就对了，清汤寡水有什么意思，这才是正宗的红油锅底。”
“第一口”懵了。
那亿万个复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属于智慧生物的迷茫。
它引以为傲的克制战术，对方只用了一句话，就变成了……调味？
这是什么逻辑？这是什么强盗法则？
【杀了他！】
【用绝对的能量，撑死他！】
“第一口”彻底被激怒了。它不再搞什么战术试探，直接梭哈。
虫海深处，数百万只体型如山岳的“电浆巨虫”同时张开了口器。
无数道刺目的生物电浆光柱，汇聚成一片足以蒸发恒星系的能量海洋，朝着两座要塞无差别地倾泻而下。
既然吃，那就让你吃个够！
光。
无穷无尽的光，淹没了一切。
范闲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那种恐怖的热量即便隔着舰体，也能让他的皮肤感到灼烧。
这股能量太庞大了，哪怕是黑洞也会被填满！
然而，光芒散去之后。
两座要塞依旧悬浮在那里。
毫发无损。
甚至，因为吸收了过量的能量，原本漆黑的舰体表面，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暗金色的光晕，每一个铆钉都在喷吐着多余的霞光。
“嗝。”
李承渊真的打了个饱嗝。
他看着能量槽上那个已经爆表并且还在闪烁的红色“ax”，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虽然味道不错，但这帮虫子也太热情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早已跃跃欲试的三个人。
四顾剑的手指在颤动，那种想要切开点什么的欲望已经快要从毛孔里溢出来了。
叶流云正在活动手腕，每一块肌肉都在渴望着碰撞。
苦荷闭着眼，但他身后的黑洞法相已经张开到了极限。
“能量溢出了，再不排出去，战舰就要炸膛了。”
李承渊指了指外面那依旧无边无际的虫海，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吩咐家丁去扫地。
“去吧。”
“帮我消消食。”
“顺便，让这群乡下虫子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高端战力。”
话音未落。
三道流光，如陨石逆流，直接撞碎了舰桥的力场，冲入了那片令人窒息的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