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无果。
深夜。
海上的风暴起了。
果然是从峡海往西刮的东风。
漆黑的海水在狂风暴雨中往黑水湾滚卷而去，受到海床抬高和海湾汇聚的叠加作用，掀起十几迈克尔的巨浪，浪尖轰然拍碎在龙石岛城堡的墙基上。龙石岛的石鼓楼，在狂暴的风浪中，如巨龙一般咆哮着。
这是伊耿征服维斯特洛三百年来最大的海上风暴。
漆黑的海水翻卷着，吞没着黑水湾海面上的一切，倒灌进黑水河，撕碎了君临面对大海那一面的最坚固的城墙，淹死了很多人。
坦格利安皇家舰队但凡晚出发半天，都要沉于海底，葬身渔腹。
但是在深邃的外海上，浪虽然大，却没有那么恐怖。
逃亡的舰队卷起了风帆，放下了锚，任由巨大坚固的船体，在波涛汹涌的漆黑海面上动荡起伏，就象是巨大澡盆里的一片无助的枯叶。
舰队是幸免于难了。
但是，船晃得很厉害。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蕾拉王后在滚簸箕一般的船舱里，用锁链缠着手脚，在生下了丹尼莉丝，就断了气。
清晨，风暴散了。
太阳出来了。
大海象一个刚刚发完疯婊子一样，卷走了足够多的财产和人命，满意的露出了她最妖娆的身段和最明媚的笑脸。
船上的流亡者在船舷边吐着苦胆水，心有馀悸，庆幸不已。
雅克的果决救了所有人的命。
丹尼莉丝名义上被交给阿伊莎抚养，正好和伊利斯二世作伴，阿伊莎的奶水很充足，足以哺育两个孩子。实际上大多数时候，还是由蕾拉王后的三位侍女照顾。
已经身体冰凉、流干了血液、面白如纸的蕾拉王后，按照坦格利安的习俗，用白色的绢布卷起来擦洗干净的身体，接受流亡的臣子们最后的目睹天颜。
然后放在了一艘堆满木柴和油脂的小船上，远远的放走。
雅克弯弓搭箭，箭头上缠绕着点燃的火绒。
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哄”的一声，火焰骤然升起，吞没了这个曾经母仪天下二十多年的可怜女人从未快乐过的漫长一生。
蕾拉的死，代表着最高权柄的正式转移。
无论御林铁卫们和瓦列利安们是否忠诚于他，相信于他，他现在都是这群流亡者们唯一的主心骨了。
雅克站在船头，接受了他们单膝跪地的效忠仪式，赢得了这场内部的话语权斗争。
但是雅克并不开心。
蕾拉的死，是这支船队的巨大损失。
她是最名正言顺的旗帜，而且还是一位瑞智的女人。
就算伊利斯二世特赦过，敕封他为黑火亲王，但无论雅克本人，还是其他贵族，心底里都会永远记得他归根结底，只是亮水城的佛花，一个私生子。
雅克独自眺望着君临的方向。
那是葬着他的“老朋友”伊利斯二世的地方。
或许，伊利斯二世这个被铁王座逼疯的老朽，才是真的预言中的王子呢？
毕竟不可能有任何人，比他更偏执的、扭曲的、疯狂的、却又无比眷恋的炽爱着这个世界，到死都不愿意放手。
如果他生在旧镇，他一定能和雅克成为好朋友的。
年轻的伊利斯，是那样风度翩翩，连泰温那个冰冷刺骨的铁块，都能捂出真情暖来。
雅克仿佛听见他盘踞在铁王座上，对着从所有角落里死死缠住他的家的无边黑暗，疯狂的怒吼：“burn the all！”
没有人爱他。
但是，这个有着真实魔法、预言和命运的世界，却用最狂暴的愤怒和悲歌，为这位预言中的王子，献上了唯一的葬礼和哀婉。
不会有比伊里斯二世更炽爱这片土地的君王了。
从此以后，都是自私自利的僭主和枭雄。
“白牛”塔尔爵士打扰了雅克的缅怀和沉思：“陛下，我们往哪边去？”
海面上的风力很弱，而且是逆风，而且没有桨手，故而走“之”字路线去狭海对岸最近的潘托斯，也许会花费超过半个月的时间。
船上的淡水、食物以及其他的补给，却不足以支撑这样的远行。
龙石堡内的物资本就不多，勉强维持个把月。现在又添加了雅克黑火的这么一批人，以及龙石岛的渔民们。
如此，只能坚持一个星期。
雅克问道：“还有哪些就近的领主，可能支持我们的事业？”
这是一个十分难为人的问题。
“白牛”杰洛尤豫了很久，才说：“塔斯岛的暮临厅或许有可能。”
“塔斯？”
雅克不清楚这个家族的背景。
“白牛”杰洛讶异的看了一眼雅克，然后理解了这个对于贵族礼仪和纹章学一窍不通的私生子亲王，耐心的解释了一遍。
塔斯岛曾经是独立的王国，但现在被认为是风暴地的一部分，塔斯家族是向风息堡的拜拉席恩家族效忠的。塔斯家族的徽章是玫瑰底色上的黄日与天蓝底色上的白月组成的四分纹章。
雅克狐疑的看了“白牛”杰洛一眼：他不会是让我去自投罗网的吧？！
“白牛”杰洛按捺着翻白眼的冲动，仔细的给雅克解释其中的关窍，塔斯家族虽然名义上效忠拜拉席恩家族，但是实际上，受到的恩惠并不多。
在地理上，塔斯岛位于破船湾北面，与大陆相隔着一道风急浪高的海峡。
在历史上，风暴王国在“胖子”杜沃德一世统治时，叛乱四起，杜兰登家族的统治几乎瓦解，塔斯岛曾三次起兵反叛。到了近代，塔斯岛曾受海盗袭击，杰赫里斯一世之子伊蒙·坦格利安在征讨攻占塔斯东半部的密尔海盗时阵亡。
拜拉席恩家族历代都没有和塔斯家族联姻的传统。
这是一个相亲市场被人遗忘的边缘家族。
塔斯当代的塞尔温伯爵，只养活了一个女儿“美人布蕾妮”，长相丑陋、身材巨大的少女。
赛尔温伯爵愁得白了头，白送嫁妆都送不出去。
说到这，“白牛”杰洛暗示着咳嗽了几下，多看了几眼雅克那张英俊细腻得如同女人的脸，以及魁悟挺拔的身材。
雅克装作没听懂。
“白牛”杰洛最后说，而且，最关键的是，距离此地只有三天的航程。塔斯岛足够大，有充足的淡水、牛羊肉、草药、仆人，以及其他贸易资源。
最后这句话，实在太有杀伤力了。
雅克心里已经从了。
关了灯，都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