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明亮的董事会议室里始终弥漫着一层淡淡的不安。
介绍寒暄过后，肖寂然一边让杨宁介绍公司的业务进展，一边仔细观察着对面eggleston的表情。
他深知，今天对方虽然来了五个人，但只有eggleston是真正的话事人，费诚和柳玛都只是协调者，而另外两个美国人显然这次上海之行的目的并不在自己这里。
既然难得与话事人面对面交流，他必须要达到某个目的。他相信，对方也是这样想的，否则根本犯不上亲自跑到上海来。
没有关键决策者的见面是仅仅为了互道平安、互诉衷肠的，利益的分享或分配才是他们见面的最终目的，无论披着如何温情脉脉或风轻云淡的外衣。
eggleston似乎并未将注意力放在肖寂然脸上，而是左手轻轻地抚摸着身前的咖啡杯，右手托腮，专注地看着杨宁展示的每一页ppt材料。
肖寂然也将视线移了过去。
在今早之前，他已经与杨宁等人将材料上的数据进行过反复推敲，并且梳理清楚了其背后的逻辑，但真的到这个展示的时候，他还是不免略感忐忑。
虽然与eggleston仅仅在纽约匆匆见过一面，但他能感觉到，这个人与费诚和柳玛截然不同。费柳两人拿着高薪，顶着唬人的头衔，在国内一副叱咤风云的样子，却始终是个资本掮客而已，根本不具备真正的商业洞察能力，而eggleston是有真本事的。
果然，当杨宁介绍完最新这个季度的业务指标完成情况之后，eggleston将身子往椅背上靠去，右手顺势抬起，打断了杨宁的发言。
“不好意思，杨宁先生，我有几个问题。”
杨宁迅速看了一眼肖寂然，得到了肯定的眼色之后，马上点头：“eggleston先生，请讲。”
“贵司在过去这个季度的营收无论是同比还是环比都取得了较大增长，这与你们的融资节奏非常契合，请问这是巧合吗？”
他的语气十分平缓，却暗藏杀机。
杨宁也不是等闲之辈，微笑着回答道：“应该说，是，也不是。说是，是因为我们需要在业务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时，通过融资，为后续的持续发力注入动能，让我们可以一鼓作气，乘胜追击；说不是呢恕我直言，即便没有这轮融资，我们依然会取得这样的进展，两者并没有依赖关系。”
还没等eggleston反应过来，费诚在旁边帮腔道：“杨总，我们cy的意思是，你们是不是为了抬高估值才刻意选这样一个时间点融资。”
eggleston冲费诚摆了摆手，然后看向杨宁：“您的回复足矣。”
费诚便不再说话。
肖寂然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费诚，心中骂道：“这个赤佬！”
eggleston又问道：“我相信你们不是为了融资才‘造’出这样的增长态势，那背后的逻辑是什么呢？愿闻其详。
杨宁便将准备好的一整套说法缓缓讲出，语气十分自信。
说完后，肖寂然补充道：“cy，总的来说，是我们的主要市场——国内市场的各项基于位置的服务都已经全面发展起来，无论是出行打车，外卖团购，还是兴趣点服务，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让渡一部分隐私权来获得方便，这个趋势一旦形成，前景将更加广阔。毕竟，我们有14亿人的市场，也有辽阔的疆域。”
他刻意选择称呼eggleston为“cy”，而不是“eggleston先生”，这样往往可以稍微拉近一点关系。
eggleston再次点点头：“这就是我这次来的目的，以及我们看好你们的原因”
但他很快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到目前为止的材料还缺失了一块内容，不知道后面的部分有没有。”
肖寂然的心猛地抖了一下，问道：“什么内容？”
“你看啊，你们提到了业务收入，提到了利润率，但是，我没有看到你们经营性现金流的情况，也没有burnrate的介绍。”
这是一道超纲题，肖寂然只能快速在脑海中组织答案。
“cy，我们没有想到这次你过来是想亲自参加财务尽调的，哈哈哈”他语气轻松，仿佛在开玩笑一般：“事实上，我们觉得你会更关注我们的业务前景，毕竟投资投的是未来，不是吗？所以并没有去准备这些财务细节。”
说罢，他看了看身旁的卞强。
卞强负责融资，也分管公司财务，在刚才这短短几十秒当中已经充分地想到好几种回复方式，在得到肖寂然的引导后，自然默契地将回复聚拢：“是的，目前我们正在同步配合凛丰资本指定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财务尽调，我们提供了详实的数据，但那些数据基于更早的财务周期，最新这个季度的数据我们还在整理过程当中，按照ts的约定，我们不一定需要提供，当然，如果cy要求，我们可以花点时间去做，只不过我担心会拖慢我们双方的合作进展，毕竟，目前还有另外几家基金也在看着我们。”
肖寂然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得是强哥”
卞强这个回复，既有提醒eggleston“这不是你这个层级的大佬应该关心的”的潜台词，更是放出了一点烟雾弹：“不是只有你们一家想投我们，还有其它家呢！如果你们不抓紧，老抓着这些有的没的，当心上不了我们这趟车！”
eggleston并没有露出恼火的神情，而是看向左右：“财务尽调目前进展如何？”
费诚和柳玛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茫然。
他们平时只知道这里摸摸，那里逛逛，哪里有心思参与财务尽调，反正凛丰资本聘请的会计师事务所是全球顶尖的，只要最终给出专业结果即可。
但在这个时候给出负面回答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于是两人立刻通过视线握手，异口同声地回答：“挺顺利的。”
eggleston轻轻地“嗯”了一声，突然严肃地说道：“既然财务尽调顺利进行，那我们就聊聊法务尽调和业务尽调吧。”
肖寂然和卞强刚刚松弛下去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终于要到关键问题了吗？
他们没有回答，而是盯着eggleston。
只见他缓缓地说道：“此前我们ts当中要求的所有运营数据，你们准备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可以交付？”
肖寂然和卞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杨宁和rachel。
在此前的推演当中，他们商量过一个答案。但肖寂然并不确定这个答案会不会将一切都毁灭。
因此，他们约定好，先由杨宁作为业务负责人说出来，rachel作为合规负责人补充，这样一来，肖寂然和卞强可以根据对方的反应随机应变，做出必要的补救。
正当杨宁准备张口时，eggleston仿佛自问自答一般，又来了一句：“不管你们有没有准备好，都不用交付给我们了，我们可以在ts当中豁免这一个要求。”
所有人都愣住了：“有这么好的事情？”